從巴勒斯坦人民的視角出發,寫盡無辜百姓在戰火下受到的無盡壓迫和歧視,娓娓道出一個戰爭與和平、種族與仇恨、包容與希望、親情與愛情的動人故事。
內容簡介:
本書即是扮演當時讓大家更瞭解阿富汗的《追風箏的孩子》的角色,以作者深埋二十年、真實接觸過以巴衝突現場的痛苦經歷,將之轉化為故事,寫出巴勒斯坦人民在戰火中努力生存的真實樣貌。
作者介紹:
蜜雪兒•柯拉珊堤
柯拉珊堤是猶太裔美國人,她從小生長在「猶太復國主義家庭,充滿了以色列傳統與抵制德國製汽車的信念」。這個故事在她心裡已醞釀了二十年之久。在柯拉珊堤還是高中生時,她被父母送去以色列和一位拉比的女兒度過夏天。她那時對中東地區一無所知,還以為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是指同一個地方。七年後,她回到美國,而她所知道的事比她想要的多太多了,這段經歷也從此成為未來數十年深埋在她心中的夢魘。
搶先試閱:
第一章
媽媽總是說愛瑪兒很淘氣。我妹妹才不過幾歲,短胖的雙腿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但渾身散發出來的精力,比我跟弟阿巴斯加起來還多──這是我們全家的笑談。我去看她卻發現她不在小床裡,內心的恐懼緊緊揪住我,怎麼都不放開。
當時是夏天,整棟房子在熱氣籠罩中緩緩呼吸。我獨自站在她房裡,希望這片寧靜可以告訴我她踉踉蹌蹌跑到哪去了。白窗簾捕住一陣微風。窗戶開著──大大敞開。我衝到窗櫺那裡,祈禱當我望出窗外時,她不會在那裡,也祈禱她不會受到傷害。我不敢去看,卻還是看了,因為不曉得她的下落還更糟糕。神啊,拜託,神啊,拜託,神啊,拜託……
下面除了媽媽的花園之外沒有別的: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同一陣風裡搖曳。
樓下的空氣瀰漫著可口的氣味,大桌上擺滿美味的食物。我跟爸爸都喜歡甜食,所以媽媽替我們今晚的節日派對做了好多。
「愛瑪兒呢?」我趁媽媽背對我的時候,往兩邊口袋各塞一塊蜜棗餅。一塊給我,一塊給阿巴斯。
「在睡午覺啊。」媽媽把糖漿倒在果仁蜜餅上。
「沒有,媽媽,她不在小床裡。」
「那她去哪了?」媽媽把熱鍋放進水槽、用水沖涼,鍋子把水燙成了蒸氣。
「會不會躲起來了?」
媽媽衝向樓梯的時候,身上的黑袍拂過我。我緊跟在後,保持安靜,準備搶先找到妹妹,這樣口袋裡的零嘴就會變成我靠自己贏來的獎賞。
「幫我。」阿巴斯襯衫沒扣,站在階梯頂端。
我給他一個臭臉,要讓他明白,我正在幫媽媽處理嚴重的問題。
我、阿巴斯隨著媽媽走進她跟爸爸共用的臥房。愛瑪兒不在他們的大床底下,我把遮住他們儲衣處的布簾拉開,希望會發現愛瑪兒笑容燦爛地蹲在那裡,可是她不在那裡。我看得出來,媽媽真的很害怕。她深色眼眸飄閃的樣子也讓我害怕。
「別擔心,媽媽,」阿巴斯說,「我跟阿赫瑪會幫妳找到她。」
阿巴斯滿眼恐懼地看著我,我輕拍他的背。
媽媽在樓下一次次呼喚愛瑪兒。她搜遍臥房跟飯廳,把投注在節日晚餐上的心血全都毀了,我們原本要跟卡馬爾叔叔一家共享的。
媽媽跑到日光室去,我跟阿巴斯跟上去。通往中庭的門開著。媽媽倒抽一口氣。
我們從大窗戶那裡看到,穿著睡衣的愛瑪兒正順著草地跑向荒地。
媽媽眨眼間就抵達中庭,直接穿越花園,踩扁了玫瑰,莖刺扯著衣袍。我跟阿巴斯緊緊跟隨。
「愛瑪兒!」媽媽尖叫,「停下來!」我的側腹因為奔跑而發疼,但還是繼續前進。媽媽在「標誌」那裡突然止步,我跟阿巴斯一頭撞上她。愛瑪兒在荒地裡,我無法呼吸。
「停!」媽媽尖叫,「不准動!」
愛瑪兒正在追紅色大蝴蝶,黑色鬈髮上下彈動。她轉身看看我們。「我要抓。」她指著蝴蝶咯咯笑。
「不行,愛瑪兒!」媽媽用最嚴厲的口吻說,「不准動。」
愛瑪兒站定不動,媽媽吁了口氣。
阿巴斯如釋重負跪下來。我們絕對不能超過那個標誌,那是惡魔之地。
漂亮的蝴蝶降落在愛瑪兒前方,距離四公尺左右。
「不要!」媽媽尖叫。
我跟阿巴斯抬頭一看。
愛瑪兒淘氣地瞥媽媽一眼,然後往蝴蝶奔去。
接下來就像慢動作一樣,彷彿有人將她拋入空中,底下淨是煙霧跟火焰,那抹笑容飛逝不見。聲響朝我們襲來──真的擊中我們──將我們往後掠倒。當我去看她的去向,她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我什麼都聽不見。
接著尖叫聲響起,是媽媽的聲音,然後是爸爸在我們後方遠處的聲音。這時我才明白,愛瑪兒並沒有消失。我看到東西了,看得到她的手臂。是她的手臂沒錯,可是已經跟身體分家。我抹抹雙眼。愛瑪兒整個人四分五裂,就像看門狗把她的布娃娃扯爛那樣。我張嘴放聲尖叫,覺得自己就快裂成兩半。
爸爸跟卡馬爾叔叔氣喘吁吁,一路跑到標誌這裡。媽媽沒正眼看他們,可是等他們一到身邊,她就開始嗚咽:「我的寶貝,我的寶貝……」
接著爸爸看到愛瑪兒在標誌後方──寫著「禁區」的標誌。他滿臉淚水,準備朝她撲去,但卡馬爾叔叔用雙手抓住他。「不行……」叔叔緊抓不放。
爸爸想擺脫卡馬爾叔叔,但叔叔說什麼就是不放手。爸爸掙扎著要擊退他,一面放聲尖叫:「我不可以丟下她!」
「太慢了。」卡馬爾叔叔的語氣強硬。
我跟爸爸說,「我知道他們把地雷埋在哪裡。」
他沒正眼看我,但是說:「阿赫瑪,跟我說怎麼走。」
「你要把自己的命交到小孩的手裡?」卡馬爾叔叔露出咬到檸檬的表情。
「他不是普通的七歲小孩。」爸爸說。
我把阿巴斯留在媽媽身邊,他們都在哭,朝著爸爸跟叔叔跨出一步。「他們用手埋地雷,我畫了地圖。」
「把地圖拿來。」爸爸說,然後又說了別的,但我沒聽懂,因為他已經轉身面向惡魔之地──還有愛瑪兒。
我用最快的速度拔腿狂奔。我平常把地圖藏在走廊那裡。我一把抓起地圖,轉身去拿爸爸的手杖,然後衝回家人身邊。
我在調整呼吸的時候,爸爸接過手杖、輕敲地面。
「從標誌直直走出去。」我說,淚水遮蔽視線,鹽份刺痛眼睛,但我不願把臉別開。
爸爸每踏出一步以前,會先用杖子輕敲前方的地面。他往外走了大約三公尺之後停住腳步。愛瑪兒的頭就在離他將近一公尺的前方。她的鬈髮已經不見了,皮膚燒掉的地方,有白色東西突出來。他手臂不夠長,沒辦法搆到,於是蹲下來再試一次。媽媽倒抽一口氣。我很希望他可以用杖子去撈,可是不敢跟他講,怕他不想用那種方式對愛瑪兒。
媽媽跟阿巴斯並肩坐在地上,淚水淌下她的臉頰。阿巴斯彷彿受到詛咒,僵在原地不動,盯著愛瑪兒的殘骸。
「現在要往哪裡走,阿赫瑪?」爸爸問。
按照我的地圖看來,有個地雷距離愛瑪兒的頭部將近兩公尺。陽光炙熱,我卻覺得好冷。神啊求求祢,讓我的地圖是正確的。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埋地雷的時候沒有按照任何模式,因為我總是在尋找模式;這些地雷是隨機埋下的;沒有地圖的話,沒人弄得清楚。
「往左邊走一公尺再伸手。」我說。我不知道自己在憋氣。爸爸把愛瑪兒的頭拿起來的時候,我才吐出一大口氣。他摘下頭巾,將她幾乎全毀的小小腦袋包住。
爸爸伸手要撿她的胳膊,可是距離太遠,很難看出手還是不是連在胳膊上。
從我的地圖看來,他跟她的手臂之間還有一顆地雷,要由我來教他怎麼避開。他按照我告訴他的去做,因為他信任我。我讓他走到很接近的地方,他動作輕柔地抓起她的臂骨,也包進頭巾裡。她全身只剩軀幹中段,距離最遠。
「不要往前走,那裡有地雷。往左邊跨一步。」
爸爸把愛瑪兒的殘骸緊緊摟在胸前。他跨步以前,先輕敲地面。我一路帶領他,至少有十二公尺遠。之後,我再引導他回來。
「從標誌那裡,直直往外,那裡沒有地雷,」我說,「可是你跟那條直線之間有兩顆地雷。」
我帶領他往前行,然後往旁邊走。我的臉滴下汗水,用手一抹,結果發現是血。我知道那是愛瑪兒的血。我抹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抹不掉。
媽媽還在地上哭泣,阿巴斯抱住她,但已不再流淚。他就像個小男人似地守護著她。「爸爸會把她拼回來,」他向媽媽保證,「他什麼都會修。」
「爸爸會照顧她。」我把手搭在阿巴斯的肩上。
爸爸跪在媽媽身邊的地上,聳起肩膀到耳畔,動作輕柔地搖著愛瑪兒。媽媽倚在他身上。
「別怕別怕,」爸爸對愛瑪兒說,「神會保護妳。」我們頻頻安慰愛瑪兒,維持那樣好久好久。
「宵禁五分鐘內開始。」軍人透過軍用吉普車的擴音器宣布,「如果發現有人在外面逗留,就會加以逮捕或射殺。」
爸爸說已經來不及申請埋葬愛瑪兒的許可,所以我們就把她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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