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八年的工作與生活由此展開
同樣來台灣的朋友說,我們離開家鄉,就像被連根拔起又重新栽種的植物,在新環境裡沒有任何熟悉的線索,原本的資源、連結、歸屬都消失了;第一次進到完全陌生的環境,無論適應力再怎麼強,也會有難以調適的心情和焦慮。
回想離開家鄉那天的情景,一切仍深刻烙印在腦海中;我與所有離鄉之人一樣,都有自己的抱負與無奈,需要前往遠方尋求希望。
剛到台灣的時候,我們必須住在仲介提供的宿舍,而我每天晚上都會哭泣,因為恐懼,也因為在這陌生的城市和狹小的房間裡,孤獨感總是席捲而來,令我想家、想念朋友、想念媽媽。
但命運總是這樣,下一秒就帶你去看不同的人生風景。我從沒想過,那些孤獨與寂寞還有不適應,竟有煙消雲散的一天。在這塊土地上,我遇見了另一個家,雇主出乎意料地成為家人般的存在。
我記得很清楚,到阿伯家是2012年一月,一個下雨的冬天夜晚。那天我穿著短袖短褲,提著行李與阿伯的家人見面,他們看到我立刻驚呼,說我穿得太少了,一定會感冒,還沒講完工作內容,便匆匆去衣櫥拿了幾件冬衣放在我手上,並催促我趕緊去沖個熱水澡。
「要照顧好自己,未來我們很需要妳啊!」他們對我這麼說。就這樣,我在阿伯家長達八年的工作與生活由此展開。
阿伯跟著年邁的阿公、阿嬤還有弟弟住在台北的公寓裡,四十多歲時,他因中風導致左邊肢體麻痹、虛弱無力,身體平衡感和協調性變差,行走不易,需要坐輪椅。隨著阿伯五十歲,阿公、阿嬤的年紀也愈來愈大,要照顧他漸漸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聘請我來幫忙。
時光使我們變得像彼此的家人
早上去醫院洗腎、下午做復健是每天的日常,起初照料阿伯很挫折,因為他脾氣倔,總是不按照時間吃藥、不願意完成復建,偶爾被醫生盯著做手部運動也會偷懶。我害怕得罪阿伯,只能小心翼翼地溫柔提醒,並陪伴他一起完成。
也許是彼此還不夠了解,阿伯待我有點陌生,雖然會注意我的叮嚀,卻常常耍脾氣,不願意配合,而結果就是他身體更加疼痛……每次看他露出痛苦的神情,我就很心疼,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身為看護,我想自己的首要任務,就是擔起病人生活起居的照顧。我知道因為陌生,所以阿伯對我有防備,不太願意聽我的話,於是我努力和阿伯建立關係,多聊天、相處,讓他對我多些信任。漸漸的,阿伯願意打開心房,知道我一直都能體諒他的辛苦,而為了不再這麼痛苦,我們就彼此配合,一起完成這些治療程序。直到現在,阿伯還會半開玩笑地說:「妳很像我妹妹,我不吃藥時還會對我發脾氣呢!」
八年的時間一眨眼便過,那些辛苦的過往現在想起來能會心一笑,而時光使我們擁有家人般緊密的關係,在一個屋子下度過平凡日常,知道彼此的喜怒哀樂,然後相伴走過艱辛時刻。也因為盡心盡力照顧,阿伯的身體沒有惡化,現在甚至可以用雙手打電腦,家裡的人是既感動又感謝。
阿伯與阿公阿嬤總是待我如親人,有時會送我保暖的衣物,有時帶我去印尼超市買懷念的家鄉味,出遠門時也不忘帶上我。我開始感覺自己在台灣也有個家,如果說要回去,還真有點捨不得。
我們如同植物,被命運連根拔起,栽種到不同的地方,也許會有痛苦、會有不適,但無論如何,終究會向著光,成長並茁壯。
Ai
為了能和雇主阿伯順利溝通,平常休假時喜歡學習台語和中文。
「這個職業有祕密□看護移工篇」由移人與繽紛版合作策畫,對此主題有興趣的讀者,歡迎關注「移人Migrants' Park」:https://mpark.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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