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6日 星期六

懷恩文學獎╱兩代寫作組二獎 戰爭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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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懷恩文學獎╱兩代寫作組二獎 戰爭與愛情
人文薈萃 女子寫作 莎士比亞妹妹與蕭紅
慢慢讀,詩╱嘉義速記──和嘉義喝茶
童年的標記╱淺眠

  今日文選

懷恩文學獎╱兩代寫作組二獎 戰爭與愛情
徐祥光口述 胡也(徐文娟)執筆/聯合報
經過了時間的歷練,再轟轟烈烈的愛情也趨近於也無風雨也無晴,此篇作者筆觸安靜,娓娓道來。──阿盛

這篇文字細膩、情景切合,人生進入老年,對婚姻自有一套「賴皮」的因應之道,而遙遠的一段純真的感情經過不斷的追憶,益發純粹純真,讀來令人唏噓。──蔡素芬

有情人因戰事而無法終成眷屬,因此成為一生的懸念,寫活了大時代的殘忍,與愛情裡的掛念。──林黛嫚


窗外日光西斜,一抹蛋黃色塊落入室內,薄薄地覆在沙發扶手上,你低頭摩挲著那層薄光,淡淡說起一個名字,趙玉珍。父母開菸館的那個女孩。

緬甸九穀,塵土黃沙漫過寂寥的村落,女孩在那裡看顧香菸攤,你就在她攤子對面做裁縫。你的裁縫店是十塊錢租來的,一間竹籬笆圍起來的店面,茅草覆頂,那街上清一色是這款店家,少有瓦房。或許有行人三三兩兩經過,其中也有一二個路人停下來跟她買香菸,問你量衣服,而你的目光始終跟隨她。

泥土路上月光淡淡的,菸攤前一盞洋油燈。她低頭為客人捆著一支支土菸,或遞出鐵盒裝的外國香菸賣給闊綽的買家,短髮遮住半邊臉,腰間纏著龍基,你含笑看她,開始想像以後。一年多的時間兩人朝夕相處,你常跟她說起自己十四歲就離開的家鄉,福建洋背,早夭的妹妹父親,勤儉的母親,還有村子裡那條小溪。年幼的你顧不得大人再三警告仍縱身躍入溪水嬉戲,當瘦小的身子讓老師鞭打得哀哀叫時,趙玉珍就坐在你身旁聽得咯咯笑,傍晚黃土路蕭索冷清,她的笑聲被捲進微微揚起的風沙裡,二十歲的你感覺到一種很新鮮的情愫,你說,那大概就是幸福吧。

你們開始揣想未來,一個尚且模糊但有無限可能的未來,或許多存一點錢養幾個孩子,在臆想中你感到滿足,私下已經給了她一枚戒指,大家都知道你們戀愛。

當時,在兩人輕聲談笑的黃昏的詩意中,當然你完全不可能知道,時代的閘門已經開啟,你們即將任洪水沖散。

緬甸政府開始對中國游擊隊施壓,當地局勢愈來愈緊張,為求生存,倉皇間你隨其中一支游擊隊逃離避難,趙玉珍跟了另外一個,來不及道別。

你說在異域打游擊的時光,陽光照不進熱帶雨林,闊葉林層層疊疊,到處滴滴答答的濕氣逼得人迷離恍惚,經歷長途跋涉面容灰敗的士兵,在巨型葉片下方全都像寄宿的幽魂那樣不安。沉重膠鞋陷進濕泥裡,舉步維艱。叢林中四伏的敵軍,不時威脅你們的生命。一名同鄉的小夥子中彈了,瘦小的你背負一身裝備已沒有多餘力氣扛起他,只能任他躺在大山荒野裡,一點一點失血死去。你怕趙玉珍也會像這樣死在一個不知名的雨林裡。晚上你把一塊防水塑膠布鋪在泥濘地面,另一塊蓋著身體入睡。四處蔓生的蕨類,在你的手腳周圍蛇一樣迂迴纏繞。相思愈夜愈騷動,一寸寸讓溽熱的空氣團團羅織,壓得你分外難受。你忍不住想,趙玉珍正睡在什麼樣的地方?會不會害怕著涼?

你曾經步行七個晝夜,爬上一個山頭又步下另一個,經過陰暗潮濕的雨林與乾涼荒原,不見一戶人家。樹根上密密麻麻爬滿了苔蘚,經常將終日行走已意識模糊的你絆倒。你說每天夜裡軍隊伙夫將白米泡水,隔天再用大蒸籠悶熟,白米便爛軟得跟糯米一樣,你們裹上鹽巴、豆豉、辣椒,當作飯糰吃進肚子裡,你的胃病就是那時候養成的。偶爾遇上野牛群,你們用槍獵捕生火烤肉,抹上鹽,就是一頓奢華饗宴。將鋼杯裡最後一滴肉汁吸吮乾淨,你會想,趙玉珍也有肉吃嗎?她這會兒跟部隊到了哪裡?可也想著你?

從滇緬飛到台灣,一落地便聽見人說,「徐師傅啊!你回來晚囉!她跟別人結婚啦!」

想起那些叢林裡的混亂疲憊與難以按捺的煎熬思念,無論如何你必須見她一面。坐長途車到西螺找趙玉珍,她一見你便淚眼汪汪掏出戒指相還。

趙玉珍呢喃抽泣的聲音忽近忽遠,你聽得不很真切。四周曝曬在烈陽下乾荒的大地,熒惑著你的目光,汗水滴落眉眼模糊了視線,你感到一陣暈眩。

你不怪罪趙玉珍,並讓她留下戒指作為紀念。兩人沒有做夫妻的緣分,只能怪命運捉弄。

命運啊你跟我說起命運。

每當你以為正穩健踏著步伐的時候,祂不懷好意地踩你一腳,促狹看你茫然錯愕的表情。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後,你才能學會笑看得失,然而當年梳著油亮烏絲的你還不懂,在命運面前如何俯首。

白晝黑夜往復循環,你隻身在時間的河流裡載浮載沉二十年;假日到文康中心花兩塊錢點杯茶聽歌看大戲,寢室熄燈後躲在棉被裡熬夜讀武俠小說,或者同朋友玩樂。彷彿唯有恣意揮霍,才能抵抗尋常日子裡的寂寞無聊,勉強在難以捉摸也不容商量的命運之神面前,維持一種卑微的驕傲。無所謂明天,明天的明天,都有看不完的戲、抽不完的菸、賞玩不盡的風景。直到你遇見另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孩,我的母親。

而如今你八十有二,已慣看秋月春風,當白髮妻困在俗事的流沙裡,無可避免地向你叨念埋怨,你一逕傻笑回應,好言寬慰,任憑惱人的話語隨風,從窗邊溜走,讓生活的悲喜簡化為麻將桌上一場牌局的輸贏。當生命走到了這個年頭,只能窮開心。你說。

半個世紀過去了,不知道趙玉珍還在不在人世,聽說她和夫婿後來搬到忠貞新村,你想讓我陪你去那裡走走。然而我說起幾年前那兒已經拆遷了。

窗外稀薄的光線不知何時已完全退去,坐在沙發上的你兜身籠罩在一團暗影中,一陣夏夜晚風從窗口吹進來,你坐在天光暗下來的屋內,靜默良久良久。

●決審記錄刊於聯副部落格 http://blog.udn.com/lianfuplay


  人文薈萃

女子寫作 莎士比亞妹妹與蕭紅
西西/聯合報
七、八十年之前,吳爾芙認為女子想寫作,要有一個自己的房間。她還塑造了一個莎士比亞妹妹的故事。這故事令人想到後來魯迅提出的《娜拉走後怎樣》。吳爾芙假設莎士比亞有一位妹妹,才華跟哥哥不相伯仲,可是自幼得不到學校的教育,她必須留在家裡幹活幫補。她不可能開拓生活,打開視野。爸爸並且一早就向她催婚。本來,她的想像力豐富,對文字同哥哥一樣很敏感,而且,她也同樣醉心於舞台藝術,可是,待在鄉下,絕對沒有發展的機會。她於是毅然逃離家庭,學她的哥哥,跑到倫敦去。她站在戲院的門口,告訴別人,她多麼渴望演戲。結果呢,大家笑得人仰馬翻。一個什麼的演員兼經理人,可憐她,收留她。她就因這位先生而懷了孕。這麼一位女子,本來也可以成為莎士比亞,卻因為這種種原因,才華不能發揮,在一個冬夜裡自殺了。

這是吳爾芙那本《一個自己的房間》裡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女子要寫作,必須有錢。那麼她自己呢?也許有人會這樣反問,有了錢,可以寫了吧。她在日記裡早就這樣回答:「我是英格蘭唯一可以隨心所欲寫作的女子。」那是1925年;再早幾年,她和丈夫在倫敦郊區租了一個單位,買了座二手印製機,開始出版當時沒有什麼人會出版的書,包括曼斯菲爾德、艾略特、奧登等人的作品。可以隨心所欲地寫作,好極了。但吳爾芙在日記裡忽而又要大家可不要相信她。因為寫作還不僅僅是經濟的問題,還需要健康,肉體上的,精神上的,像吳爾芙自己就一直受嚴重的抑鬱症折磨,經常產生幻覺,一時感覺極幸福,一時感覺極痛苦。

吳爾芙和莎士比亞妹妹的問題,大概都屬於個人的問題吧,但仔細的看,影響女子的寫作,除了內在的因素,還有外在的環境:一個健全、開放、沒有歧視的社會環境,往往又內和外交煎。許多年前我讀陳寅恪的《論再生緣》,大受感動。陳先生說作者陳端生生於清代乾隆一朝,是一位才華絕代的女子,年紀輕輕,十八、九歲開始寫作彈詞小說《再生緣》,二十歲時基本上寫完十六卷,婚後輟筆,過了五、六年幸福生活,丈夫因牽連科舉舞弊案,放逐新疆,從此憔悴憂傷,十二年後再續寫一卷,終於沒有完成,看不到丈夫獲赦回來已病逝了。之後聲名湮沒。經過陳先生的追尋、考證、分析,我們才認識這麼一個作家。《再生緣》寫的,年紀稍長的讀者都耳熟能詳,那是孟麗君女扮男裝應考科舉,高中狀元,並且做了宰相。故事俗濫,但在科舉、作官當國,只容男性的時代,其實暗含不平之思,抗議君父夫三綱的封建枷鎖,而渴望自由、自尊,可說超越時代。採用彈詞的形式,也有離經叛道的心意。初卷在浙江一帶流傳,但也引來不安女子本分的議論。孟麗君,依照陳先生的分析,其實是作者陳端生的理想寄託,是自己的「對鏡寫真」。書不能團圓續完,是由於丈夫未歸,不忍續完。此外,陳先生認為《再生緣》的結構精密,採用長篇敘事的七言排律,文氣貫通,情節緊扣,「今情古典」融會,這在古典長篇巨製中最為難能可貴,正是思想靈活的表現,陳先生的結論是:「故無自由之思想,則無優美的文學。」這當然同樣令人想到陳寅恪自己一生的堅持。

最近看許鞍華的《黃金時代》,讓我們重溫了另外一位極有寫作才華的年輕作家的一生。若論環境的困難,誰比得上蕭紅呢,尤其她是一個身心都受摧殘的女子,同樣年紀輕輕,兩度懷孕,一個不得不棄養,另一個早夭。這絕對是女子才有的苦難。她過世時才三十一歲,寫作不足十年。過去評論蕭紅,大多集中她早期的作品,或者只當她是抗日作家;史家對她的興趣,也聚焦在她的愛情故事,又或者她與魯迅的往來。很少人解釋,即使她的朋友絕大多是左翼文學藝術家,耳濡目染,她最後在香港發表的作品,開始成熟的作品,例如《馬伯樂》、《呼蘭河傳》,卻完全和當時鋪天蓋地的「革命」沒有關係。於是大家都認為這位作家沉淪了,有人甚至批判她「完全將自己關在自己的小圈子裡。」(石懷池:《論蕭紅》)她和蕭軍的分手,看來是無可奈何的必然,愛情不是應該讓人舒展潛能,讓人獲得自由嗎?對革命對文學,兩人並不同調,對革命,她自稱並無了解;對文學,她卻堅持了自己的信念,又或者,她終於認識自己的追求。她對筆下的農民,也絕不是一面倒的讚美。電影裡很重要的一場,是蕭紅與端木蕻良的談話,端木說她的作品更接近文學的本質;蕭說:有各種各樣的作品,就有各種各樣的作家。蕭也指出,她和丁玲是截然不同的人。許鞍華和編劇李檣表現了對蕭紅深刻的理解,而毫不張揚。電影到最後以及為《呼蘭河傳》平反,其實是為蕭紅這個人以至於為不肯隨波逐流的文學藝術平反。以一個地方做小說的主人公,而不是依賴特定的人物一貫的情節,通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式去寫,在1940年代初的中國新文學,無疑最前衛,最有創意,而這種獨立不群,才是這位作家值得我們尊敬、愛護的地方。可惜要等到文革以後評論家才改變態度。寫作以來,她一直沒有好日子過,挨餓、受騙,大著肚子東奔西逃。她是否有點像莎士比亞的妹妹?她如果不是女性,同樣要吃苦,有些苦卻不必吃了。她寫出最好的作品時,飽受疾病的煎熬,外面是隆隆戰火,還有一個要指令她寫什麼又怎麼寫的文化圈。她真正的黃金時代,竟然在香港。

(本文為2014年第四屆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得獎感言)


慢慢讀,詩╱嘉義速記──和嘉義喝茶
渡也/聯合報
嘉義說口渴

因為紅毛井早已休息

蘭潭請仁義潭協助


嘉義要喝茶

我在公園樹下坐下來

和嘉義喝茶

靜靜等水煮沸

就如同整座棒球場屏息

等球飛出


數百年的風

數百年的雨,都坐下來

我問嘉義

「你過得好嗎?」

嘉義沉默不語


等金萱的清香提醒味蕾

我才問嘉義有何冤屈

更遠處植物園

似有種子紛紛撞地


嘉義始終沒有回答

球,始終沒有飛出

八掌溪水交響而下

奔向茫茫大海


童年的標記╱淺眠
天問/聯合報
我是很淺眠的人,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醒來。但這不能算是天生,而應該是習慣造成的結果。

以前和爸媽一起睡的時候,總會習慣抓著媽媽的手臂入睡,那讓我有非常安心的感覺。不過媽媽早上總是必須比其他人都早出門上班,於是她會緩慢從我緊抓的懷抱中抽出手臂,小心翼翼地離開,深怕將我驚醒。

但其實我都知道。我都清楚地感受到溫暖消失的過程,雖然我知道等媽媽下班,我會看見她回家,但那是某種程度上的失落,卻又不敢表示自己已經醒來的事實。我會等大門關上的聲音發出後才從床上坐起來發呆。當時不懂得如何訴說那樣的感覺,只是記得。而時間久了,便潛移默化成淺眠的結果。

年紀已遠離那段時光許久。然而至今,淺眠的習慣卻再也改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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