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日 星期六

鍾玲/余光中和林惺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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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鍾玲/余光中和林惺嶽
人文薈萃 段莉芬/有一天,走出門,沒有再回去
張系國/捷累沉思錄
【慢慢讀,詩】楊小濱/跨過台灣海峽

  今日文選

鍾玲/余光中和林惺嶽
鍾玲 文.圖片提供/聯合報
林惺嶽(右)握住余師母的手。

近五十年前,余老師和范我存伸出溫暖的手,把一位年輕的畫家由陰暗的深谷拉出來,那之後近五十年,林惺嶽感念情誼,為逝世的余老師舉辦了一場巨大的藝術餐宴。時空和死亡,阻隔不了人間出自肺腑的情分……

我開車往高雄美術館方向去,余光中太太范我存坐在我旁邊,這是2018年11月10日,余老師過世快一年了。我問她:「今天是什麼開幕場合?」

范我存說:「是林惺嶽畫展的揭幕典禮。」

啊,我聽過林惺嶽這個畫家的名字。范我存接著說出一段攸關生死的往事:「四、五十年前,光中和我還住在台北的時候,有一天我們兩人要去看電影,走在街上,迎面來了個年輕人、小個子,表情若有所思,是我們認識的畫家林惺嶽,我們跟他打了招呼,光中問他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林惺嶽說:『我現在想去輕生。』光中和我都嚇了一跳。光中對他說,那我們去吃東西,我們把他拉進一家餐館,他說他正面臨各種極大的、沒有出路的困境,我們開解了他幾小時。」

我說:「他和你們真有緣,如果不是那次偶遇,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後來呢?」

范我存說:「過了一陣子,我們收到他一幅畫,他說是由谷底出來的時候,畫的第一幅畫,送給我們,表示謝意。你記得嗎,就是那幅掛在我們家客廳的?」

我說想不起來是哪一幅。

美術館的館員把我們兩人接進館中,帶到二樓的展廳,因為還有二十分鐘才開幕,就先去看展覽。畫展之名為:「林惺嶽:大自然奇幻的光影」。展覽動線的第一幅畫是〈生命〉,一幅70公分x90公分的油彩畫。啊,這幅畫我見過很多次,就掛在余家的客廳牆上,這次是范我存借給他們展的。整幅畫的基調是綠色,在綠褐色的水中,升起一大片方型的、複雜的圖形,像是樹林,又像城堡,細部好像有三角魚,野獸,各種不明物體;圖形中央掩映一隻美麗的白鳥,牠腳下的巢裡有三顆蛋;再生、護生的主題,躍然畫布上。畫上畫家簽的年分是1972。余老師和師母跟林惺嶽在台北街頭偶遇,不是在1972,就是1971,林那時三十出頭。

畫的旁邊有林惺嶽的說明,白色字體印在透明壓克力板上:「在我一生最虛弱的時候,去畫出一生最巨大的作品,我就以此巨作所領銜特地到南台灣舉行回顧展,來敬獻給余光中老師……」原來他認為這幅〈生命〉是自己「一生最巨大的作品」,而這次展覽是獻給余光中的。

在這幅畫的說明旁邊,展出余老師的一篇文章,黑字印在一片大壓克力板上,展現的是余老師秀勁的鋼筆書法。此文是他在2013年4月為林惺嶽畫作寫的評論:〈參透水石〉,一定是林惺嶽認為余老師的分析深中其心,才用這篇文章作為整個畫展的引言。文中余老師說:「中年以後他開始……去親近自然,投懷造化,尤其是台灣的山水,說得更精確些,台灣溪谷的水與石。這一回頭,他投入了,不是日常的生活,而是天長地久的生命,台灣神奇的地質壽命……惺嶽的水石世界既有寫實之逼真,又有造境之入神,乃能引領觀者出入虛實,得大自由。」余老師對林惺嶽不僅有臨危救助之恩,還是他創作的知音。

方才我們到達美術館時,館外多了好些警衛,我們進場的時候,還有安全人員一一搜查我們的皮包,查得很仔細。不知道是什麼高官會來參加林惺嶽畫展的揭幕典禮?揭幕典禮的展場非常大,兩位司儀就站在一幅巨畫的前面,那幅油畫叫〈一條清水溪的故事〉,長17.7米,畫的主角是一條清流溪邊的群石和溪水,每塊石頭都有生命、有個性,溪水和倒影多變的顏色,有的如深綠的玻璃種翡翠,有的如天空透亮的藍,美到令人的眼瞳都染上了青綠釉彩。場上位子都坐滿了,大約一百五十人。這時一群人簇擁著一位賓客進來,是蔡英文總統。原來她非常欣賞林惺嶽,尤其因為他是純以台灣山水為素材的畫家,總統府裡的虹廳,就專門展示林惺嶽兩幅山水油畫。

接著畫家進場了,個子瘦小,頭髮灰白,他是坐輪椅出來的,因為患了帕金森氏症,可以想見他執筆畫巨幅畫作時的艱辛。致開幕辭的時候,林惺嶽的雙眼閃著光,說:「這次畫展是獻給余光中老師的。去年年底他過世了,所以我決定在高雄開畫展向他致敬。初識余老師的時候,我對他有些不滿,就畫了一幅他的素描,用了諷刺、誇張的手法,沒想到他看了竟高興地呵呵大笑,他如此寬厚、如此幽默,我自嘆不如。後來在我生命低潮的時候,他鼓勵我、幫助我。余老師在高雄定居、生活多年,在此寫下他生命中最精采的詩和散文,成就如此之高,過世之後,政府竟然沒有什麼表示。余師母是你們高雄美術館的義工導覽,上次我在台中展覽,師母還跟義工們和朋友包了一輛遊覽車,來台中挺我,可見她非常愛護我。現在請師母站起來跟大家見面。」

坐在第一排的范我存站起來,顫巍巍地走到林惺嶽前面,八十七歲的余師母,雙手擁抱七十九歲的林惺嶽,全場一片掌聲。

林惺嶽的畫,氣勢磅礡,又雅致絢麗,真是巨細兼具。我一向迷戀崇山峻嶺,觀看他瑰麗的大自然畫作,感到震動。他具有藝術家的執著,他曾說:「畫家是做到生命終站,筆從手上掉下來才結束。」根據我的觀察,林惺嶽個性鮮明,敢愛敢恨,他耿直而有膽識,溫暖而念舊情。謝謝范我存邀我參加這次畫展的揭幕典禮,有一種感動,令我寫下這篇文章,近五十年前,余老師和范我存伸出溫暖的手,把一位年輕的畫家由陰暗的深谷拉出來,那之後近五十年,林惺嶽感念情誼,為逝世的余老師舉辦了一場巨大的藝術餐宴。時空和死亡,阻隔不了人間出自肺腑的情分。


  人文薈萃

段莉芬/有一天,走出門,沒有再回去
段莉芬/聯合報
這樣的一句話,多像小說,也真的有許多國內外的小說作品或電影就採用了這個開端,讓角色在出走後,回溯人生。可見這個衝動潛藏在多少人的心底,吶喊著,我不想要這個雞肋般的人生,離開吧!卻一步也挪不得,直到生命悄然終結,朽爛,化為塵土。

在文字的記錄中,她搜索著相似的氣味,尋找靈魂深處的可以一同振動的友伴,即使這位友伴已逝去百年,也可能居住在另一座城市,一個觸及不到的角落。不論身分為何,「彼此」在文字中「相濡以沫」……「相濡以沫」的比喻過於濫情了,實際上,閱讀中的互動都是一廂情願,正如書寫也是,都是孤寒的遠望他人,因著文字得以觸動心弦,如枯井中投下一顆小石子,漾不起水聲,只有悶的落在腐肉上。

為了下面一段話,她留存了那一張副刊。

「我搬過近三十回家,過去都不想留任何東西,因為留下來就成了搬遷的累贅。」這幾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報端上的這位女作家看來還不老,那麼在還不算長的人生階段中有近三十回搬遷的紀錄,實在驚人。不想留任何東西。這一點於她是很有共鳴,不過女作家說是「過去」曾經不想留,而她是現在什麼都不想留下。那女作家說:「我在一個大學教授家幫傭,身心苦悶至無法再熬了,有一天我走出門就沒有再回去、兩手空空的,連薪水都不要了。我在那兒暫居的小角落,有些屬於自己的物事,是我青春期記憶的一部分,我竟然把它們遺棄了。」

用「竟然」一詞,可見是有故事。也許不是什麼明顯的生活曲折,因為曲曲折折都在心底;最戲劇化的一刻是,突然的不告而別,沒有任何徵兆的出了門,然後,再也沒有回去。在那個雇主、某大學教授的眼中,奇怪了,幫傭不見了,教授家中角落堆放著的幫傭的私人物品,該怎麼辦?然後,有一天,發現那堆似乎無足輕重的私人物品其實是一個有才華的女子,一個作家的。她好奇的是,那個教授雇主會怎麼想?又會怎麼跟家人埋怨?跟同事牢騷?或者發些什麼議論呢?

有一天,走出去,再也不回來。

事前沒有計畫,就在某個時間點的當下決定了離去,是一種多麼任性又浪漫的舉動,對幾近一無所有的人而言,這種任性有無可言喻的悲涼;熬過艱辛後回望才能品味的浪漫吧?

她,穿上外衣,這幾天吹來了東北季風,早晚起了涼風。兒子問她,要出門做什麼?

她說,「我去超商拿東西。」

現在她臂彎裡抱著幾本網購的書,她覺得自己抱著的,不是書,是嬰孩。

在超商取貨時,店員拿出紙箱放在櫃台上,結帳。她問店員可否直接協助拆箱?美工刀劃開紙箱,露出箱內的書。她看著,像法老的女兒望著尼羅河水帶來的籐籃,嬰孩摩西從籐籃裡以無邪回望。她取出籃中的書,隨意翻閱其中一本,那本書發出嬰兒的咿咿呀呀:

「五年時間從我手上流走了,我仍不能決定我到底是誰,到底是哪一種人。」

這是寫了大亨小傳的費茲傑羅對天才編輯柏金斯說的心底話,而她覺得像降靈會一樣,她的靈魂曾經附身在費茲傑羅身上說出一模一樣的苦悶心緒,只是,此時此刻不只是五年的時間的流逝而已,而是大半生。

從小她就想像長大要變成什麼樣的人,只是到頭髮花白了此時此刻,除了是一個嗜閱讀如吸毒的人以外,她,什麼也不是。有人告訴她,直到她不再問為什麼,才會脫離如此苦悶的心境。但是,如果如今看來已是流芳的大作家似乎終身都無法脫離為自己找尋定位的苦惱,她,一個老去的凡人,又要如何才能自外於這種惱人的虛空之感呢?

多麼渴望也能拋下家中老殘的,失能的,未長成的,家人手足與子女,離開,兩手空空的離開,帶著青春的肉體,無敵的精力。但是,做不到;並且時不我與,肉體已衰,青春已逝。現在要出門,為的是帶那半殘與她一同老去的失能的弟弟去醫院復健。啊,她實在羨慕那個曾經身心苦悶至無法再熬了的女作家,可以回顧那曾經有的小小的瘋狂:有一天,走出門,就沒有再回去。那可是有能離去的任性的本錢。不過,沒關係的,至少,在閱讀的世界裡,她是法老的女兒,可以從大河裡撈出嬰孩,聽他們的咿咿呀呀。在咿咿呀呀中吟唱:有一天,出門去,再也不要回來了!


張系國/捷累沉思錄
張系國/聯合報
捷累,是我最近想出來給jet lag最貼切的音譯。因為速度太過快捷所以感到疲累不堪,就是捷累。

我也正好是在捷累時居然靈機一動想出這個捷累的音譯。何以解累﹖唯有杜康。

捷累不過是疲累而已,但常有可能會轉化成為捷懶。一旦變成捷懶就不好辦,因為懶病最難治。何以解懶﹖唯有杜康。

在捷累轉化成捷懶的剎那,我開始思考人類的罪惡和罪惡的起源。

人類罪惡的起源,是發現了語言的無限組合能力,人從此可以隨便說謊。所以鸚鵡不說謊,人才會說謊。

人類罪惡的另一個起源,是發現了數學的零和無限大,人從此可以信口開河。阿拉伯人發現零,所以阿拉伯人最喜歡說大話。

網癡定律﹕網民思想深刻的程度和網路傳播訊息的速度成反比。

現在的記者要調查民意,隨便到網路上捕捉些網民的胡言亂語就算數。網癡到這個地步,卻有別的網癡深信不疑,以為這就是大數據。

社群使人變笨,笨到十個人照相,一定要拿出十台手機,選出手腳最笨拙、最不會照相者輪流拿十台手機給大家拍團體照,一個小時就這樣輕鬆打發過去。我多麼懷念沒有手機的歲月。

地球的真正末日,是所有人都隨時在自拍,把世界上一草一木所有的原子都拿來存數位照片還不夠。外星人看了嚇得不敢來,倒救了地球。

防老的方法﹕(1)努力做自己喜歡做的事,(2)努力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這兩者看似矛盾,其實絲毫不矛盾,相輔相成。

開學跟砍頭一樣,之前總是痛苦焦慮,之後也就無話可說。

老師和學生一樣怕開學,所不同的是學生可以理直氣壯怕開學,老師則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慢慢讀,詩】楊小濱/跨過台灣海峽
楊小濱/聯合報
每次跨過台灣海峽時,

我的褲腿都沒踩濕。貝殼們

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好像我搞了什麼小動作。

常常,海底的鈴聲響起,

我總以為是催我跳海。

說實在,貝殼的深淵

遠遠比不上海峽的深淵,

肉肉的,不像海峽瘦骨嶙峋。

為了準備妥當,我借了

一副魚鰓,但怎麼都裝不上。

絕望之餘,我虛心請教

潛艇和其他的金屬玩具,

但遭到了一致的白眼。

連鋸鯊都會攔住我問:

「星星有沒有貼在胸前?」

為什麼,我凌亂的牙齒

就不能當作通行證呢?

畢竟,所有指紋都被海風

吹亂了,變成身體裡的

漩渦,而頭頂的椰子樹

也被席捲到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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