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在美國上大學，今年畢業。之前他多次表明無意參加畢業典禮，我若想觀禮，到時就自己去。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然而，沒有兒子這個當事人的畢業典禮還有什麼樂趣？加上疫情攪局，我估計校方聚集萬人舉辦畢典的可能性很低，遂逕自買了張機票飛回台灣過年。
豈知校方在仲春時節通知兒子，他被選為應屆畢業生的卓越學生獎得主，還要在典禮上致詞。榮耀來得突然，就連兒子也嚇一跳，連說：「怎麼會是我？」
學校才不管你是否懷疑自己有得獎的能耐，只說畢業典禮之前工學院會舉行in-person現場頒獎儀式，並詢問屆時將出席的觀禮者名單及與畢業生的關係、要求出席者不但不得超過三位，還必須是同在一個屋簷下的家庭成員，其他親朋好友想觀禮，對不起，只能上網看。嗯，校方的規定果然有瘟疫正蔓延的肅殺氣氛。
面對學校的邀請函，我們應該回覆丈夫一人代表與會就好，還是我也變更歸期提早回美、見證兒子受獎？我猶豫不決，後來想兒子過去四年在學業、課外活動上表現出色，我不該吝嗇給予肯定，何況現在還有獎牌來錦上添花，這榮譽不是人人有，我也該慎重看待。我決定放下台灣的牽絆，不計花費，更改機位提早返美。
回到美國，才發現自己太落伍了，對頒獎典禮的形式還停留在老舊的刻板印象中，沒跟上瘟疫大流行的潮流。校方說的現場不是我以為的現場，不是在某個特定、布置好的禮堂齊聚眾人，行禮如儀。「現場」指的是受獎者所在的地方。
考慮到新冠病毒的威脅無所不在，學校為避免群聚感染，整個頒獎典禮採多現場、網路連線的方式進行。兒子的現場就是我家客廳，透過電腦鏡頭與螢幕，和分散他處的其他幾位得獎者同享這值得驕傲的一刻。不過，頒獎現場分散，頒獎者如何分身有術？別擔心，校方也想好了，頒獎人由得獎者就近從觀禮者中指定。兒子由他爸頒獎，其他的受獎者也陸續從父母、朋友，甚至女兒手中獲得獎牌。
雖然說整個過程，該有的程序一項不缺，我卻有一種小孩子扮家家酒的錯覺。少了實際臨場的隆重感，多了在病毒面前不得不將就的委屈。
幾天後又迎來全校畢業典禮，時間一到，在網路上準時進行。一樣行禮如儀，師長依舊致詞，獨不見排排坐的畢業生，亦不聞禮成後的歡呼聲。瘟疫之下，一場沒有畢業生的畢業典禮，我感到失真且荒謬。
過去我不曾在乎、珍惜，現在突然覺得，有個如常、熱鬧的畢業典禮可以參加，是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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