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一時大意，讓十四個月的小多蜜從高度四十五公分的沙發摔下來，好幾次看到踉蹌學步的她會用兩手攀住沙發邊緣、讓腳尖先著地，以為她懂得自保了，誰知在我百密一疏的當兒，她從沙發上滾落趴地。好淒厲的哀號，我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抱起她，她哭得涕淚淋漓，我只能盡力安撫，待她哭聲漸歇，我仔細端詳那張布滿斑斑淚痕的小臉蛋，眼皮紅腫，眼角和半邊臉頰有一道瘀青。啊！這是第一次奶奶讓小多蜜受傷了，「很痛吧？對不起。」對於我的滿臉歉疚，小多蜜無從感受，我愈加心疼不已，忍不住淚水潰堤，小多蜜搧動那長長的睫毛，偏著頭很不解，只會講幾個單字的她尚無法與我對答如流，只是好奇地舉起小手輕撫我臉頰滑落的淚珠。
除了臉部外傷，喝奶如常，沒有嘔吐也沒嗜睡，六顆牙都還安在無鬆動，我用冰敷想消腫她的臉頰瘀青，但她抵死不從，好不容易連哄帶騙使出渾身解數，她才任我擺布，等她小睡片刻醒來，我隨堂抽考她幾題：「燈在哪裡？」、「花在哪裡？」她一副牧童遙指杏花村的手勢全數答對，最後問她：「奶奶在哪裡？」她直指我鼻子，微微一笑。再反問她「多蜜在哪裡？」她自信地拍拍胸脯。好佳在，兒子回來，我這個失職保母立即負荊請罪，他雖然淡淡表示：「沒關係，哪個小孩不摔跤？別太自責。」但看到前世小情人細嫩臉頰那道明顯瘀青，眉宇間的皺摺已裝不下太多心疼與憐惜，都滿溢到眼裡去了。
當晚，我在LINE上的阿嬤俱樂部披露此事，雅玲笑我小題大作，她說跟三歲的外孫每天都像在玩官兵捉強盜，追趕跑跳碰不說，摔到鼻青臉腫是稀鬆平常。阿美說她小孫子曾在公園溜滑梯摔破頭，縫了好幾針，讓她自責到連三天都靠安眠藥才能入睡，往後路過公園，恨不得把罪魁禍首的滑梯給拆了。「不過，每個小孩都是這樣長大的，跌跌撞撞，屢仆屢起，別太在意。」她們勸我以後小心點就好了。
事過境遷之後，當然可以說得雲淡風輕，而我仍無法釋懷，一見小多蜜臉頰那塊瘀青，心頭就隱隱作痛，我陷入後悔自責的輪迴中無法自拔，兒子小時候不是沒摔傷過，我有這麼耿耿於懷嗎？還是那種跌在兒身、痛在娘心的感覺早已忘得一乾二淨？接連幾天夜裡，我噩夢連連，夢到抱小多蜜的手滑了……霍然而起，嚇出一身汗，直到小多蜜的瘀青慢慢，她恢復美貌，我才如釋重負，方能安穩睡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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