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九九五年遇到六歲的賈斯汀的。當時他在小兒科加護病房,那裡的醫護人員請我過去,希望我能嘗試用「精神科的魔法」,讓他不再亂丟糞便和食物。 被「關」在小兒科病床的小男孩 小兒科加護病房幾乎隨時都滿床,基本上一週七天都是全天候忙個不停。護士、醫生、助理與家屬在這裡來來去去。醫療儀器、電話與交談聲,讓這個偌大的空間嘈雜不斷。病房的燈光一直都是亮的,人們總是走來走去,雖然每個人來此都有各自的目的與要探視的人,這個地方看起來還是一片混亂。 我默默走到護理站,看著白板上的資料,尋找我要見的男孩在哪一個病床。然後,我聽見他的聲音。我聽到淒厲又詭異的尖叫聲,一轉頭,就看見一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包著鬆垮的尿布坐在籠子裡。賈斯汀的病床四周都被鐵欄杆圍了起來,上面蓋著一片夾板並以鐵絲纏繞固定,看起來就像個狗籠──而我隨後發現,這個狗籠諷刺至極。 這個小男孩不斷前後搖晃著身體,咿咿呀呀地小聲嗚咽著,彷彿在唱搖籃曲安撫自己。他全身上下都沾滿自己的糞便,臉上塗滿食物,尿布也因為浸滿尿液,看起來沉甸甸的。他得了嚴重的肺炎,正在接受治療,但是醫護人員要幫他做檢查或進行手術,他都奮力抵抗,連抽血也要好幾個人抓住他才行。他會扯掉點滴,對護理人員大吼大叫,把食物丟得滿地都是。 距離這間醫院的精神科最近的單位是小兒科加護病房(醫護人員對病患的比例非常高),因此賈斯汀被轉了過來。這個籠子是醫護人員臨時搭成的。賈斯汀一進了籠子,就開始亂丟糞便和任何他抓到的東西。這種時候,就是他們所謂的精神病發作。 病房裡「沒有人會看他一眼」 這些年來,我學到最好不要突然接近一個小孩。不可預測與未知的事物會讓人感到焦慮,進而無法準確地處理資訊。此外,在臨床評估很重要的一點是,一個人愈焦躁,就愈難回憶與描述自己的感受、想法與背景。但最重要的是,孩子如果變得焦慮,就會比正常狀態還要更難建立正向的關係,而任何治療都需要透過這樣的關係,才能發揮效用。 我也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孩子喜歡我、或至少對我印象不差,我就會比較容易評估他的預後狀況。因此,我通常不會無預警地直接向受到驚嚇與困惑的孩子提出問題,而是讓他有機會看我是什麼樣的人──我發現這樣的方式效果最好。我會和他開玩笑或閒聊幾句,讓他看看我,並且向他簡單說明我想知道哪些事情,然後讓他獨自思考一下我說的話。我會讓孩子感覺擁有控制權。如果他不想說話,我不會強迫他:假如有任何他不想談的話題,他可以跟我說,我就會換別的話題;他想隨時結束談話都可以。 過去,我只遇過一名少女跟我說她不想談,但是過了幾天,她就告訴醫護人員,她只想跟那個「頭髮捲捲的精神科醫生」說話。 見到賈斯汀時,我就知道這起個案與其他病例都不同。開始治療之前,我需要更了解他一點。我拿了他的病歷回到護理站,仔細閱讀他之前的病史,偶爾回過頭,只見他用膝蓋夾著下巴、雙手抱腳地搖晃身體。他不是喃喃自語,就是小聲地呻吟,每過幾分鐘就會生氣地大叫。小兒科加護病房裡的人員都習慣了,沒人看他一眼。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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