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1日 星期三

小鎮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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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02 第4783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小鎮星光
慢慢讀,詩/粉紅絲帶
夜開花
人文薈萃 微意思/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

  今日文選

小鎮星光
龔萬輝/聯合報

我走在前頭,腳步驚醒一隻老狗,它豎起耳朵看了我們一眼,又倒頭睡了。吳四通在我身後,突然對我喊:「喂,笑一個啦。」愕然回過頭,一瞬的光,才發現自己已經定格在那框時間靜止的畫面裡頭了……

星光照相館如今還在小鎮的老街上,像一個永恆的記號,只是淺藍柯尼卡的招牌悄悄褪了色,來往的人也沒察覺。照相館的左邊是協和布莊,右邊是益順雜貨店。雜貨店是我二叔開的,我自小時候就在這條五腳基上玩鬧,一邊和同伴追跑,一邊回頭看去,整條街卻漸漸寂寥了。星光照相館的老闆是趙永明,分明是拍照的,也不知為何我爸和二叔卻叫他「灶咖」。這麼多年了,趙永明還是一成不變的形象,一副厚框眼鏡,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長褲只遮到腳踝,腳上趿了一雙沉重的塑膠拖鞋,走路沙沙作響。每天下午,日光斜照進店裡,他就會拉一張矮木凳,一個人在店門口抽菸,一雙長腿折成一個M字。抽完一根菸,再從襯衫口袋掏出第二根,等陽光移了一些,彈指把菸蒂飛去柏油路上,才拍拍屁股回頭走進店裡。

我那時才剛到吉隆坡念書,每個月回來小鎮一趟,總要搭三幾小時的長途巴士。從巴士總站走過老街,穿越五腳基一道一道的圓拱,有時看見他還坐在那裡,遠遠叫他,那身影一瞬間像自定格的照片裡甦醒過來,挺直了背,轉過頭扶了扶厚框眼鏡,才說:「阿慶的仔?這麼大漢了。啊哈,笑一個啊。」

笑一個。那是星光照相館老闆趙永明掛在嘴邊的口頭禪,還要用閩南話來說才對。恍若他永遠都站在相機的背後,弓著腰,手指貼著快門鈕,等待將我們流動的時間按停。

我家的相冊裡有好幾張一家五口的全家福,皆是在星光照相館拍的。老舊照片都是小時候的憨呆模樣,髮型和衣著款式也過氣了,如今看起來好笑。然而那時節,每逢農曆新年之前,我父親總會帶著我們到照相館去,彷彿是每年必行的儀式。一年一張的照片,如一道戳記,記錄我們逐漸拔長的模樣。我還記得走進照相館,還要穿過一條狹窄的走道,盡頭才是攝影棚。說是攝影棚,也不過就是一個昏暗的房間,裡頭空蕩蕩的,胡亂擺放幾個玩具木馬、木吉他和假花假樹那些道具。房間中央立著一台雙眼中片幅相機, Rolleiflex的老款式。還有一面牆掛著一屏連地的風景,要小橋流水,有;要拍畢業照的,也有。像拉窗簾那樣,只見趙永明一雙手俐落地拉動幾下,一幕異國風情的布景就徐徐降下來。而我們一家人皆穿著乾淨,頭髮油亮,站在那面虛構的鮮豔景致裡,擺著預定的姿勢。站密一點,好,笑一個。一瞬眩目的閃光,就在眼睛深處留下一枚殘影,久久揮之不去。

那已是童年回憶,大概日本傻瓜相機流行起來之後,小鎮人就不常到照相館拍照了。偶爾回到那個幽暗的攝影棚,也只為了要拍證件照而已。那背景換成了一襲淺藍單調的布幕,看看洗出來的二吋照片,鬢髮塞在耳後,已是長大而表情木然的自己。

恍惚那時候開始,星光就黯淡了。老街上的那排店屋,都是英殖民時代的建築,樓上房間,樓下營生,木百葉窗把午後陽光篩成一線一線,敷在斑駁牆上。有些店屋山牆講究,雕花別致,會在屋頂處鏤刻上一個年分的數字,鑿成時間的印痕。也不知星光照相館何時開始佇立在老街上,自我懂事之後它就一直間夾在那些老店鋪之中。每次路過那裡,我會在照相館的門口停一停,隔著一片玻璃,看櫥窗裡的相片。照相館的玻璃櫥窗向著大街,一片豬肝紅色的絨布上掛滿了人物的照片,有全家合照、結婚照、畢業照,還有一些妝扮的少女特寫,長髮長裙,各種姿態,像瓊瑤小說裡頭的角色。想來這些照片都是趙永明的得意之作,放在店門口招徠生意,卻擺了十多年從不替換。相紙因為日曬微微發黃了,然而照片裡的笑容皆不曾隨著時光老去。

星光照相館門口的那一大片玻璃,日經月累添上了一層灰濛。時光敷塵,怎樣擦洗都洗不去了。我經常看見趙永明坐在店口抽菸,也只是點頭打個招呼。一直要到我高二的時候,和班上的同學吳四通一起迷上了攝影,才和趙永明熟絡起來。

那是我的九○年代,小鎮街道上的車子還不太多,老街場猶綻放著最後的繁盛。許多年後,馬路改了道,新發展的社區蓬勃又熱鬧,老街一比就老了。曾經在照片中定格的小鎮已不若眼前物景,就像老家相冊裡的全家福也從來沒有真正把童年時光留住。我總是又踱回老街,想找回那些熟悉的風景,那些面孔、氣味和光度。星光照相館如一個記憶的浮標,好像它從來都不曾依時光而改變。我當然還記得,我的第一台相機就是在這裡買的,單眼全手動的Vivitar V2000。那年我十七歲,第一次擁有那麼貴重的物事,把相機小心翼翼掂在手裡,有一種沉重的感覺。鏡頭映著紫藍色的折光,往裡頭看,如探勘一個深邃無底的深井。每一次按下快門的那刻,都相信自己就此凝固了眼前正恍恍流逝的一瞬之光。

那時我和我的同學吳四通天天放了學也不回家,就踩著腳踏車在小鎮裡四處蹓躂。我們手裡捧著照相機,拍市街路人、屋簷藍天、流浪貓狗……最後連電線桿也拍,眼睛貼著狹小的取景框看出去,一隻一隻的燕子站在電線上,襯著夕陽的逆光,如五線譜上的音符。每一張相片都是我們眼光曾經凝望的小鎮細節,然而我們其實並不真切理解我們正在掠捕什麼,一座小鎮的懷舊風華,抑或是我們自己揮霍無度的光陰?倒是因為買底片、洗照片都跑到星光照相館去,和老闆趙永明混熟了。有一次,我和吳四通到店裡去拿洗好的照片,趙永明卻把我們叫住,搖頭晃腦說:「我看你們拍的這些,都還不太行啦。」他說著,還把我們的照片排排擺在櫃台上,摘下老花眼鏡俯身仔細端詳。吳四通不服氣,眼睛吊著半天,趙永明也沒搭理他,自己就在喃喃自語:「嘖嘖,這景幾十年了啊,可惜構圖走位了……」我從來不知道趙永明他從我們胡亂拍攝的照片之中看見了什麼,也不知道他每天蹲坐在店門口抽菸的時候,目睹老街一日一日頹敗,是帶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倒是我從趙永明身上陸續學會了許多攝影的基本技巧,卻和他一樣,很久之後才明白了把時間按停的虛妄。

許多年過去,我已經在吉隆坡定居、工作,有一次回老家整理房間舊物,才在一個小紙盒裡重新發現了那些少年時光亂拍的照片。照片湊成一疊,也沒悉心夾在相簿,卻只是草草用一圈橡皮筋綑住。日久那橡皮筋都乏力了,稍一拉扯,就斷成寸段。我手裡掀翻著那些照片,往日回憶翩翩,想起我和同伴穿著白色校服在小鎮裡穿梭遊蕩的情景。照片裡多是無人的空景,只有一張,以透視構圖拍下了老街的一景,畫面中間偏左有一個人,仔細看,卻是趙永明微駝的背影,似他正悠閒走在店屋外的五腳基,彷彿還聽見拖鞋沙沙的聲音。想來這帖照片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自他身後偷偷拍下的,看不見容貌,徒留一個定格的姿態。

然而時間不曾真正停留在精密的暗箱裡。模仿人類眼球構造的照相機,留下的仍然也僅是回憶的光霧而已。由始至終,我們都沒有留住時間。少年時光拼貼的小鎮之景,如今好些昔時景致都已經不存在了。那是時代的尾巴,後來竟連底片相機都一下子被數碼相機取代了。而我那台高中時代的照相機,被我長年丟在抽屜,鏡頭因為保養不當而發了霉,鏡面邊緣長滿了糾結一起的白色菌絲。

其實只要找個師傅把鏡片整個拆出來,洗一洗應該就可以再用了。我卻沒有再回到星光照相館去,那時趙永明已經不在了,而我也已經不再玩底片相機了。有一年同學聚會,我的昔日同學吳四通從美國回來,搭著我的肩膀,不知聊起什麼,問我還記不記得星光照相館的老闆趙永明。我說當然記得。我還記得趙永明替大明星白光拍照的事。

我和吳四通在星光照相館瞎混的那時,趙永明曾經給我們看過他珍藏的一張照片。那張照片從來沒有掛在門口的玻璃櫥窗上,卻被趙永明用黑色卡紙裱了起來,塞在櫃台底下的抽屜裡。那是一張黑白半身照,洗成十二吋大小,一個柳葉眉長細眼睛的女人,臉頰有些豐腴,看起來三四十歲的年紀,富麗的模樣。「她是誰?你的舊情人?」吳四通抬起頭問,卻被趙永明掃了一下腦勺。趙永明費了許多唇舌,向少年的我們解釋誰是白光——那個遙遠年代的女神、一代妖姬,然而始終因為時間真的相隔太遠,無從對焦,而讓我們如此貼近那張微笑的臉孔,卻陌生又模糊。

那張照片是趙永明拍的,幾十年前的往事,然而我卻沒聽父親或二叔說過白光來過我們的小鎮。據說白光在五六○年代息影之後隱居在馬來西亞,或許趙永明說的都是真的。一直到這麼多年以後,他讓我們看那張陳舊照片的時刻,一雙眼睛隔著眼鏡的鏡片仍閃爍著一種懷念而寬慰的微光。我想像那時趙永明當正年輕,也有他珍惜至今的回憶吧。趙永明把他的老花眼鏡摘下來,手掌抹了抹臉。而我們從來不知道那些陳年往事,信守的承諾,皆如光中之塵,也無從追問,昔時一位女明星的倩影為何偶然留在這裡。

就像從來不曾有人在意,這座小鎮曾經悄然閃爍過一瞬耀眼的星光。

趙永明過世之後,也不知道那張他珍藏多年的照片最後流落何處。那時我已經離開小鎮,轉眼經年,我們的同學聚會在互搭著肩膀,對著鏡頭微笑的大合照之中結束。才是午後,我陪著吳四通走一回老街,他還背著相機,想拍一拍街場的風景。再次一起走在店屋的影子底,我們竟像遊客了。日光斜斜照在那些生鏽斑駁的鐵門上,一扇一扇沉重的摺門不知什麼時候被貼滿了大耳窿、養寶男丹、水電抓漏的廣告貼紙,層層疊疊,怎麼樣也撕不掉了。

走過那一條長長的五腳基,老店鋪大都關門歇了業,白灰圓柱上仍鏤刻著那些褪色駁落的名字,日下光影分明:華記冰室、欣榮、裕成……再經過協和布莊就是星光照相館,只見半爿店拉上了鐵捲門,原本是玻璃櫥窗的那另一半店面,卻分租給別人賣手機。門口站著幾個外勞,正在向一個金髮阿飛討價還價。頭頂那幅「星光攝影」的招牌竟然還沒拆下來,任由它日曬雨淋,慢慢褪去了原有的顏色。我走在前頭,腳步驚醒一隻老狗,它豎起耳朵看了我們一眼,又倒頭睡了。吳四通在我身後,突然對我喊:「喂,笑一個啦。」愕然回過頭,一瞬的光,才發現自己已經定格在那框時間靜止的畫面裡頭了。


慢慢讀,詩/粉紅絲帶
龔華/聯合報
獻給──十月乳癌關懷月

她們
不再交頭接耳
安靜的繞著弧彎行走
流暢而順服

微濕的天空
不再描繪雲的哀愁
任粉紅細雨
盡情灑落

眺望閃亮的遠方
她們未曾仔細想過
蒼穹與地平線的邂逅
竟如渾圓天生

擦身卻不容許再次錯過
她們繞行玫瑰隊伍
勇敢繫上曾經脆弱的心結
交會路上彼此問候

1552個掙飛出繭的彩蛹
載著夢繼續飛翔
她們沿著航道不忘垂釣
另一座坍塌的山頭

春蠶吐絲早已穿透季節的
傳說 由秋到春由春到秋
她們便不再苦苦追問
熟成的半邊身世流落何方

後記:

粉紅十月(Pink October) ,是國際乳癌防治月。 2010年10月30日在國父紀念館的「點亮粉紅絲帶」活動,邀請了1552位乳癌病友,以1552朵粉紅玫瑰在廣場上編成一朵粉紅絲帶,為紀念2007年國內因乳癌過世的1552位姊妹。


夜開花
徐方芳/聯合報
只開在夜間的花朵,應該是白色的。因為唯獨白色可以穿透重重夜幕,透出皎潔的一痕,在熠熠星輝裡溶溶月華中,在深藍天宇之下搖曳如一個淒美的夢影。唯獨白色才有與生俱來的安閒,凝神聽取風聲蟲鳴宿鳥的囈語,不辜負夏夜清澈澄明的天籟之音。唯獨白色最能勾連暗香浮動的奇遇,白衣飄飄,姍姍而來,環佩叮咚,裊裊而去,晨間花托上柔白的一鬏,是她遺落的香帕或者是詩箋。夜開花開著這樣的花朵。

夜開花俗名瓠子(即瓠瓜),確切地說它不是花,是蔬菜,一種比詩歌還古老的菜蔬,先人烹製美味佳肴時用到它,「幡幡瓠葉,采之烹之,君子有酒,酌之言之」,盛讚女子天生麗質時又想到它,「齒如瓠犀」。從一目了然的闊葉,到深藏內部的細小的種子都在詩中吟誦,夜開花周身都掛滿了葳蕤的詩句。

這是一種合乎中國審美的植物。藤疏葉朗,翩若浮雲,綠果修長流暢,自在懸垂,這份淡雅閒適的意態只能了了寫取,能勝任之的恐怕只有湖筆宣紙徽墨。細細品賞一只作為日常菜蔬的瓠瓜,不覺驚異造化的神妙,表皮是淺淡柔和的綠,內心是瑩潔無雜的白,這樣的綠這樣的白均是美玉的色澤,於表於裡都具有玉的特質,在盛行君子比德於玉的年代,它被垂青自是理所當然的。它的口感呢,是非同尋常的爽滑細嫩,這樣我們平淡尋常日子,就因為烹食它而具備了一些玉的質地,玉的雅致了吧。

夜開花,把美麗的花朵開在夜裡。像一個似有或無的傳奇,多少美好無人留心處孕育了。


  人文薈萃

微意思/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
李進文/聯合報
退無可退,再退一步就

踩到海擴及天空,痛!只

好海闊天空地忍忍忍,一

時,也只能一時風平浪靜

而已。


  訊息公告
職場冏時刻,請你跟我這樣做!
職場上某些時刻,雖然不像是犯了業務過失那樣,會遭受到公司懲處、甚或影響個人仕途,卻會讓自己顏面盡失,或是令當事雙方尷尬萬分。讀完這些建議,再尷尬的情況都有可化解的妙方。

到戲院看話劇?
英國國家劇院自2009年開始,嘗試將部分叫好叫座的劇場演出,製作現場拍攝的錄像版本,並即時轉播至英國其他城市,讓身處倫敦以外的觀眾能夠安座於鄰近的電影院內,同步欣賞劇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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