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1日 星期一

懷恩文學獎社會組首獎/我的父親是清潔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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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懷恩文學獎社會組首獎/我的父親是清潔隊員
我們說好不哭──災後於左營眷村訪友
竊賊的顯影
人文薈萃 剪影/薰習

  今日文選

懷恩文學獎社會組首獎/我的父親是清潔隊員
張雅芳/聯合報
這一篇主角是父親,同時寫出了母親的心理。敘述頗有張力,而故事表層底下更有心理描述,讓人讀出真感情。──陳義芝
作者將三代之間的情感,巧妙地用一個玩具串起來,讓人在閱讀中自然而然被觸動。──平路

從二樓的觀景窗往下看,對門的柯老師夫婦帶著孩子正要出門。母親想起什麼,一臉喜孜孜地轉頭問甫滿兩歲的兒子,「運,你看阿宇哥哥,阿宇哥哥的爸爸是誰?」只見兒子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轉,說:「老師。」

「聰明!」母親立即給予讚美,接著又問:「阿宇哥哥是老師的囝仔啊!那運呢?運的媽媽在做什麼?」

「咦?」兒子看看我。

見我沒有說話,兒子又一臉狐疑,母親只好笑著揭曉答案:「運的媽媽也是老師,運也是老師的囝仔啊!」

母親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很特別,而這樣的句型──強調自己「是某某身分者的小孩」,我想了一下,似乎從未出現在我的成長記憶裡。母親一直到我都上國中了,才開始到冷凍食品工廠工作。在那之前,家計全由父親一肩扛起,他在鎮公所的清潔隊工作,所以,按照母親的句型,我,「是清潔隊員的囝仔」。

父母結婚得很早。他們都是國中畢業後便出來工作,經朋友介紹認識,二十歲便結婚。結婚前,母親是紡織工廠的女作業員,父親隨著大伯父四處打零工,掘樹薯、種香蕉、搬磚塊,什麼粗活都做。論及婚嫁時,為了外公在意他「沒個正式的頭路」,大伯父便安排父親去學做手工麵線。但做麵線要看老天臉色,一到雨季便得停工,兼且機器製作的麵線出現了,量多價廉,沒多久,準備入伍的父親便順勢收了這夕陽工作。

退伍後,父親跟著同鄉到加工區做起車床工人。一個月含加班費,最好時可以領到兩萬餘元。那幾乎是我幼時印象中生活最「富裕」的階段。可惜,不過幾年,工廠倒了,父親又變成一個沒有固定工作的人。他有時跟著朋友去修理水電,有時去青果運銷社打幾天零工,甘蔗收成時,便去當糖廠運輸車的隨車工人,還擺攤賣過一個多禮拜的臭豆腐。那時我甫上小學,填寫個人資料表時問父親:「職業欄要寫什麼?工人嗎?」父親想了想,說:「還是寫『農』好了。」

當時的我並不覺得家裡窮。因為制服、書包、鞋子,所有上學的必需品我都有,學校裡的各種費用父母更不曾讓我遲交過;只是很常在生活裡聽到父母親提到「借錢」、「沒錢」這些字眼。一直到小學二年級的某一天,從外頭回來的父親高興地對我和妹妹宣布,他有工作了,而且是固定的、正式的;我們並不很懂,也不覺生活將有什麼不同,只知道那讓人困擾的職業欄,以後就是填上「清潔隊員」四個字。

此後,父親日復一日,站在垃圾車的車後斗,掙取穩定但微薄的薪水。彼時,沒有垃圾不落地、定時定點清運這些規定,垃圾車說穿了更只是一台卡車。身為清潔隊員,父親必須與他的搭檔不斷地上上下下,沿街收取一包又一包的垃圾,並以手、以腳、以自己全身的力氣,想辦法擠壓車斗上的垃圾以求最大的載運量。當年,台灣還沒有垃圾分類的觀念,壓縮垃圾的過程中,冷不防被餿水噴濺一身、被鐵釘或玻璃碎片刺傷割傷,都是家常便飯。甚至,當年鎮上某些醫療院所老將廢棄針筒混進一般垃圾中,父親與他的同事們常常彎身一拿,針便這麼扎進手指裡!

父親願意跟我說這些事的時候,我已經是大學生了。私校高昂的學雜費與住宿費,父親從每年的年終與考績獎金中撙節支用;政府稍後核發下來的教育補助款,則成為該學期的生活費。外公總說:「幸好妳爸爸後來當了清潔隊員……」在租來的逼仄房子裡,夏熱冬寒,屋瓦與木門的縫隙太大,總有些人情風寒乘機竄進來,但父親的選擇終於還是讓我和妹妹像一般人家的小孩那樣,安穩讀書、安心長大,並在知識之前筆墨之間,感受到寬闊與平等。

如今,我已為人母,兩歲大的兒子跟許多小朋友一樣,看到會發光、有音樂的垃圾車就特別興奮;會表達後,遠遠聽到〈給愛麗絲〉,便要人帶他出去看。幾次帶他在遠處觀看,我總會想起一件事來:國小時,某日放學經過垃圾場,看到父親置身其中,正忙著將垃圾一簍一簍丟上車。我興奮地大喊:「爸爸!」,父親聞聲抬頭,滿身大汗卻對我漾開一臉笑,父女互相揮揮手,我高興地繼續隨著放學的路隊踏出校門。幾日後,當班長的我與班上男生起口角,他們一時說不過我,便集體扮鬼臉大聲嚷嚷:「哼!什麼了不起,妳爸不就是一個臭兮兮捧垃圾的人?」

便是這樣,我的父親是清潔隊員,我因此受益,因此纖細敏感,年少時,別人一個沒藏好的眼神便能將我戳傷。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很多年後,一個清潔隊員的缺可以吸引上百人來應徵;很多年後,我的同學甚至費了一些心力,才成為父親的同事。別人恭維他「清潔隊員」現在是很多人想捧的飯碗了,父親說:「沒有不同,一樣是社會底層的工作。」而在我來看,父親也還是一樣──不忮不求,盡力盡責。

兒子的第一輛玩具垃圾車是我買給他的。那時他一歲多,開始對車子感興趣。父親見我興沖沖買回一輛垃圾車,還不以為然地說:「啊?買這個?」

「當然。」我說,「阿公是清潔隊員,他當然要先認識垃圾車呀!」

父親冷哼一聲,不置一喙。我兀自展示可掀的車斗給兒子看,抬眼,看見父親眼角和嘴角噙著笑意。

之後,兒子的第二輛和第三輛垃圾車,全是父親買的。

●決審記錄刊於聯副部落格http://blog.udn.com/lianfuplay


我們說好不哭──災後於左營眷村訪友
丁威仁/聯合報
我們把時間暫停,在公園的長椅扔下
影子,以兩個丹丹漢堡,交換闊別的心事
等好幾根菸都燃盡,才知道海浪
並未從背脊褪去,不小心落在頭頂的
鳥屎,只是一次風的肇事

我們暢談革命,想像共產的事業
包括愛情,咬著上唇約定下一次都得
幸福,但也想知道天堂在哪個方位
就算奄奄一息,背影頂多變成透明的枯枝
或是病成一隻瘦了的駱駝

我們說好不哭,寫一首折行與斷句扭曲的
詩,讓生別成為死離的旁觀者,有時候
沿著青春的小路逡巡,會發現腳印
與肉身背道而馳,那些焚燒過的骸骨
終將成灰,最後灑向任何孤獨的
森林,變成落葉的養分

一碗外省乾麵、一杯老米酒、一根新樂園
一段頹敗的城牆,我彷彿看見扛起砂袋
的背影,從父親的家書涉水而來
船桅的風向,都已然化為城南舊事
不遠處炸開的街道,在連續的
低音中,最接近地心與神

影子不重,重的是我們的步伐
焦急時,所有冷靜都被埋進棺材等待
出殯,疼痛與快樂卻是一生的迴圈
最後我們都不想知道明後天的
氣溫是否依舊偏高,惡魔的
暴雨,是否接連而來

我的聲音已被鳥兒啄食,只剩下小舌
振動,或許以針穿刺發聲部位
把世界變成安靜的宇宙,連聽覺都成為
一面無波的海洋,就可以忘卻那晚
炸開的城市,以及散落的四肢

我們說好不哭,將進酒了杯且莫停
那些岌岌可危的小日子,就像一江東流的
春水,總是想要背叛地心引力
而磷火燒傷的腳掌,卻仍在螢幕上
控訴官員與地底的無知
據說這就是一種放牧的哲學

我們坐在眷村的老樹旁,靜靜看著老人
抓癢下棋,以及回憶那幾場偌大的
戰事,而晚風卻把我的日常
吹進你煮好的咖啡成為
覆蓋災難與中年的
白色泡沫……

本詩為2014打狗鳳邑文學獎
新詩優選獎作品


竊賊的顯影
振鴻/聯合報
長年來,母親以家屋為店面,經營著工人服飾的生意買賣。除了一樓空間,屋外騎樓也擁擠著待售衣褲,只是,和屋內累疊的衣褲不同,它們並非蜷縮曲折在透亮的塑膠袋內,而是伸展開來,用衣架一件件鉤掛在滾輪架的橫桿上,供客人以實質觸摸進行質料的比較、圖樣的挑選。

數一數,滾輪架共有十具,由不鏽鋼、鐵、塑膠所混製而成,約莫有張開的手臂長,一百六十公分高。開張時,它們便如同座座小島散落在騎樓上,穩穩負載著各自的衣褲子民朝屋前的街道望去。然而,騎樓地帶並不似屋內寧靜,時有風雨烈日會前來造訪,只要強風一颳,驟雨一打,又或者毒辣的陽光從天頂猛力潑來,就得將已顯得笨重的滾輪架一一推往騎樓的深處躲去。此時,滾輪架不像小島,而更像是一群跟著氣候變遷,四處橫行的蟹。

當然,造訪的還有竊賊。

母親平日多待在屋內,騎樓處的衣褲遂經常遭竊。據說,竊賊有時僅是從騎樓轉角處走來,見四下無人,便臨時起心動念無聲無息拔了滾輪架上的衣褲就走,不及抽出的三角衣架遂被隨意扔棄在不遠的馬路上;有時,是順手牽衣,起初緩悠悠地騎著單車經過騎樓,頓瞥見母親在屋內忙碌便迅捷伸出一手狠抓下一把架上的衣褲,然後使勁踩踏兩腳,加快車速,單手特技般竄去。

衣褲被竊時,母親總要氣急敗壞好幾天,一方面是心疼失去的衣褲,另方面則是怨嘆人心貪念的可恨與可惱。

在我所熟識的母親那代人中,多是自幼家貧,靠著勞力謀生,起家,故而對貧窮之人也特別容易感同身受,特別會給予憐憫,就好似每有窮苦、落魄人家前來買褲購衣,母親一律壓低價格或者索性就半買半相送,毫不猶豫。對母親而言,貧窮實在過於令人怖懼;但不僅如此,它還會讓人失去更多。

所以,這樣的母親也以這樣的想法想像著她從未謀面的竊賊,她認為,竊賊若因窮苦而買不起衣褲可以和她商量,「送伊穿攏沒要緊」,母親一派闊氣地說,但最不該因貧窮而起了貪念,用偷竊滿足自己。

好幾次我建議母親在騎樓簷頂處安裝監視器,或者貼上「錄影中,請微笑」的警示標語,但母親總斷然拒絕,她說,如果真抓到了竊賊,她哪有時間整天往警察局裡跑;還說,現在的人,縱算做了壞事也不覺得自己有錯,若他心有不甘在背地裡要對你做些什麼,那她一人在家可怎麼辦?

說到這,母親便會開始列舉從電視新聞裡看到的幾則社會事件。在那些事件中,主角多是正直,善良,沒有傷害性,但卻都因著一些細故而遭受了無妄之災。此時我也才明白,一直以來,老了而鮮少出門的母親,是以電視機作為她看望世界的一扇窗口,久了,窗口傳湧來的訊息也形塑了她對現處世界的認識。然而,在這屬於母親的世界裡,時間已然失去抹逝的作用,不僅貧窮仍在,怖懼也仍在,且又與傷害結伴四處蔓延,如一片片綁捆了地表,叢生不息的荊棘。

終有一日,有個竊賊在偷了衣褲後拐往鄰居方向準備逸去,慌忙中他一面張望一面將衣褲裹捲塞入背包內的模樣恰被鄰居門前的監視器給攝個正著。電腦螢幕裡,清晰顯影出了竊賊模樣,大約二十來歲,平頭,身形高大,粗曠臉廓中布著日曬後的黝黑,腳底下趿著一雙藍白拖鞋,身上,則穿著母親一眼就辨認出是向她購來的短褲和T恤。

母親說,是鄰近鐵工廠裡的年輕工人。

有了證據,我在螢幕前看得忿忿不已急欲報警,嚷嚷該給這竊賊一次深刻的教訓,但母親猶豫片刻後還是拒絕了。這次她說,這小孩子還很年輕,看起來也像是個甘苦人,不要害他沒頭路了。

又商討了一陣,終究我還是依順了母親想法,僅將最能辨識竊賊面容的一張影像列印出來。母親說這樣很好,一來可作為不時之需,二來,若再遇見那年輕人她也可先小心試探,能講理再和他講理,要他改過。

雖是如此,但看得出來嘴裡這麼說的母親,她的眼神似乎仍是躊躇,像一對始終聚焦不了的鏡頭在費力地尋找彼此。忽然間,我就覺得,母親臉孔好像是一方神祕深遂的小宇宙,而矛盾訊息猶如生命的兩極,充滿了張力,在她臉上源源孕育著豐富且複雜的存在寓意。

不禁我就暗自推敲,揣測,航向了母親的小宇宙。

我想,或許,那躊躇的眼神所向母親顯影出來的,並非竊賊鬼祟的影像,而是兩個時代的交疊身影,一個是過往勞動時代的重人情與講義理,另個,則是現今世態下的炎涼與尖銳。然而在母親眼中,這兩者卻遲遲無法連綴相融成為一體,而她也就只能在時代與時代的小夾隙間,繼續針縫似的,反反覆覆地掂著,捻著,躊躇著……

彷彿,又開始了一個勞動的年代。


  人文薈萃

剪影/薰習
離畢華/聯合報

只有偏西的陽光才有辦法穿過竹林,和破牆,斜斜的,像是從側門進入禪寺大殿的腳步的,照落。

地爐的鍋裡擺放大塊的羊肉,以及陪葬物似的翡翠的蔥,田黃的薑和羊脂白玉的蒜。至於米酒,是可以讓肉體再度活過來的仙人吹的一口氣。醺然。覆上的稻殼是一字一字的經文,把一縷縷的青煙都念成時間。

客人加上農家主人也圍不圓辦桌用的那種圓桌,主人口拙,可柴火嗶嗶剝剝,總算有它答腔。要不這山村,太靜。

一大鍋燻羊肉端過來,先上桌的是清香的氣味。幾箸往來,沒有人發現一雙筷子夾不住之前傾瀉進來的光,天暗。

(本欄歡迎投稿,文長以300字為度,附照片一幀,稿寄: lianfu@udngrou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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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想窮一輩子,最重要的是要有正確的理財觀念和執行理財計畫的紀律。綜合眾專家學者與不知窮滋味的存錢高手的經驗和看法,本次整理出6個好觀念,學起來,遠貧不是夢。

孩子受影響說髒話
電影出現大量的「三字經」,以豪邁與搞笑的方式出現,很多父母擔心對孩子的言行有影響。但父母擔心的應不止流行文化的影響,具體來說,還有孩子的嗆聲和「三字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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