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羅東夜市,聽見急切的呼喚。循聲回頭,難以置信是你。
「來多久了?」你問。
「二年。」
「為什麼這麼不巧?」
我茫然。
「我上禮拜剛訂婚,學校同事。她家住在這裡,她是獨生女,我就跟著她在宜蘭定居。」
宛如一陣雷轟。
你在星空下笑嘻嘻地走來
中文系的男生素來屬於少數族群,自然成為女生品頭論足的對象。國字臉、翹睫毛、濃密頭髮配上靦腆微笑的你,更是話題要角。不過我很少加入陣營,因為覺得你缺乏我欣賞的粗獷陽剛之氣,但在籃球場上,你兩手交換自如地前後胯下運球,遠距離擦板投籃的姿態,確實很帥,值得場邊的女生狂喊:「溫儒文,加油!」「溫儒文,加油!」「溫儒文,go!go!go!」
班上家境富裕的同學常約課後看電影、唱卡拉OK,行動派女生尤其公開找你同行。你說不懂電影,不會唱歌,每每婉拒,平日上課亦難得發聲,下課便離開。我只有在大一新生自我介紹時,才知你來自台南鄉下,曾休學及重考,比我們年長。
見識到你的隱藏版功夫是在班上的露營活動。你搭完帳篷後,快速架起柴火,用大鐵鍋煮出香噴噴的白飯,換成我,只能是大同電鍋一族。晚餐後,我哼著歌洗碗盤,你在星空下笑嘻嘻地走來:「我幫妳洗,可以節省時間。」「不用,你怎麼不和他們去玩水?」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最後發現彼此是同月同日生的天秤座,別提有多開心了;從此,竟像小說情節的描寫,以後班上的划船、打保齡球、騎摩托車夜遊,幾乎都是你我兩人搭檔,而和你一起行動,內心總有種踏實的感覺。
由於一二年級社團活動玩得太超過,自知該收斂,不得不去圖書館讀書,也就經常與你不期而遇,你索性替我留位子。坐你身旁,看你為考研究所發憤用功,暗暗覺得你屬於悠然深遠的人物!
大四的耶誕夜,班代特安排在他家的陽明山別墅聚餐。吃完晚餐,班代開舞,優雅的華爾滋。你一個箭步衝向我,四方立刻投來異樣眼光。我仰頭望著你,你好整以暇地說:「放心,我會輪流請每位女同學。」果然,不論快節奏或慢拍子的舞曲,你都游刃有餘,原來你高中是舞風社成員。舞會最後又是勃魯斯曲子,你帶著我緩緩移動舞步,我這才注意到你手掌老繭。
我好奇問:「你怎不去請副班代?我覺得她對你有心呢!」
「妳的觀察不正確,她不過希望我成為追求名單的一份子。我對妳的觀察應該沒錯誤,妳個性直率,性子急,走路腳底生風,我在妳後面追還真不容易。」
「哈哈!少損我了,不過我確實討厭拖泥帶水,囉哩囉嗦。」
「妳爽朗的笑聲很有傳染力,我喜歡。心裡有什麼全寫在臉上,不用花心思亂猜測,真的很陽光呢。」
「謝謝你的恭維,我不敢接受。我自知欠含蓄,沒辦法裝秀氣,連媽媽都說我個性像男孩。」腦筋短路的我,上揚下頷,對你眨眨眼。
第一次發現你沉寂的臉色
寒假的環島畢旅你沒參加,說是忙家事,但請我與你的室友(和我同一社團的幹部)去玩,我這才發現持重儒雅的你,活得如此實在。三甲農地種稻、種花生、種菜蔬,兼養豬羊,你是父母得力幫手,我怎麼都無法將籃球高手與農村青年聯想一起。停留三天,你開車帶我們去孔廟、赤嵌樓、安平古堡,你的父母和手足則竭盡熱忱招待吃喝住宿。離去時,室友曖昧地說:「看出來了嗎?妳已被認定為媳婦人選。」這不是我規畫的藍圖,當你的面,我故意張牙舞爪地對你的室友說:「你何時變喬太守了?我絕不受人欽點。」送我們去車站的你若無其事地回應:「妳難道不了解他愛開玩笑的個性?」
隨著畢業被介紹去山城教書,讀研究所的你特地來探望,擔心我這都市女孩不能適應鄉下環境,我卻笑你白擔心。第二年,班對在鳳山舉行婚禮,大夥藉機暢遊高雄。沒想到過馬路時,人車交雜,你猛地牽起我的手,我倏地甩開:「我自己會走。」特快步向前,惹得後面的女同學一陣竊笑,我第一次發現你沉寂的臉色。喜宴結束,你匆匆和我點個頭就先走了。
回去後,我突然明白自己的粗率刺傷了你,讓你成了丑角。回想你的照顧、溫柔一直包圍著我,我卻無動於衷;你一直丟好球給我,我卻不知接招;你的體貼,碰上我的駑鈍,全交與流水。但我沒寫信道歉,我以為你會懂我,可我搞砸了,你再也沒消息了。
終於見到你的未婚妻,一位教國中歷史的清秀佳人,依偎在你身邊,盈盈秋水傾注你,好一道令我豔羨的風景。
我知道,曾擁有過的一縷情煙,終究是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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