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一旦人離開台灣,和家鄉味失去了時間空間的聯繫,和食物的連結僅存於過去,心心念念的滋味就只有在回想裡才真確。這般失落感,恐怕只有異鄉人才有共鳴……
食物裡的記憶
食物不只是讓人吃飽的,每一道菜裡都有情緒、有故事。食物承載記憶,蔬菜纖維中鑲嵌童年的流動片刻:初嚼苦瓜的皺眉、討厭芹菜的嘟嘴、吃到多汁番茄的微笑。肉的紋理包覆生命裡的吉光片羽:年輕時在便宜餐廳裡一起吃的宮保雞丁,那是一段鐵盤裡吱吱作響的青春情事;三千多公尺高山登頂後,你從大背包裡翻出一個紙袋塞到我手中,裡頭是一塊早已涼掉卻好吃到心坎裡的炸雞……開懷、心痛、甜美、苦楚,每樣食物交織的記憶讓它們吃起來滋味獨特。
這也是為什麼好多次跟住在異鄉的朋友聊起來,大家總說:「啊,記得OO攤的XX東西好好吃,我朝思暮想,想得口水氾濫,可是真的回到台灣一吃,卻又好失望,怎麼不是記憶裡的味道?」
殊不知一旦人離開台灣,和家鄉味失去了時間空間的聯繫,和食物的連結僅存於過去,心心念念的滋味就只有在回想裡才真確。這般失落感,恐怕只有異鄉人才有共鳴。
見不得人的好料
有回參加一場特別的午餐會,幾個從台灣遠嫁「義鄉」的姊妹湊在一起,真的是「東」煮「西」煮:家鄉風味的油飯、滷味、咖哩飯、涼拌菜,是義鄉台灣媳婦的魂牽夢縈;西方菜則是給義大利先生們的「備胎」,怕他們吃不慣亞洲菜肴。
這場歡樂的聚餐讓我想起幾年前的一個周末。
那星期先生整周南下出差,周五工作完後順便回公婆家探親。在北邊的我結束當周忙碌的工作行程,原本打算搭火車回拉威納和先生會合,不料整日往東行的車票銷售一空,連想多花錢買頭等艙的票也無法。
無車可搭,只好摸摸鼻子回家,一個人度周末。
先生不吃下水,對內臟和魚頭更異常敏感。趁他不在,我當然是一天當兩天用,趕緊卯起來吃「好料」!恰巧在超市看到牛筋和牛肚,不囉唆,買回家滷。進廚房料理這些下水時,我不禁失笑:這簡直是巫婆廚房啊,關起門來偷偷做「見不得人」、只有巫婆自己喜歡的吃食,鍋裡煮的盡是動物器官、舌頭爪子一類東西。
其實義大利人也吃牛肚,把牛肚切成小塊汆燙去腥,再以白酒燉煮到軟爛。用紅蘿蔔角、洋蔥丁和芹菜段爆香鍋底,再加入茄汁燉煮,這可是在托斯卡尼和羅馬一帶廣受喜愛的地方料理。住在義大利不少年了,但總有先生「從中作梗」,我沒有在家做過這道名菜。(對!他自己不吃,連看人吃他都怕,是不是很傷腦筋?)
記憶翻攪,手邊也沒閒著:牛肚放進水中汆燙,加點蔥段薑片,去血去腥。以醬油、水、米酒為底,加入冰糖、薑蔥、八角、辣椒,滷到快收汁時,放點沙茶提味。擺盤時撒上蔥花,淋點香油,巫婆廚房的牛肚好吃極了!
一邊煮飯,一邊想這幾年我的口味其實變了。證據就是每次回台前都想了一大堆東西要吃,可是真的回到家,想吃的東西擺在面前,卻也沒這麼渴望了。
甚或是吃了,滋味卻不如想像中那樣銷魂。是不是變成「義大利胃」?好像也不然,因為我沒辦法天天吃披薩麵條,吃多了生菜沙拉也會厭煩。不時還是會想念台灣的湯湯水水,還有亞洲菜獨有的醬燒風味。
想起賀知章的《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關鍵字在「客」,回鄉仍是客。但是就算在另一個國家住久,大家還是說此人「客」居他鄉。
原來這樣的一個人到哪裡都是客,在身分認同模糊的第三空間漂流。懷念故鄉的食物,但吃起來跟記憶中的滋味已然不同;客鄉的食物終究生不了根,吃來總少一味。胃袋裡承載的鄉愁,只能在巫婆廚房裡得到慰藉,因為那裡調理只有「客人」能懂的各種滋味。
由楊馥如規畫帶領的「義大利有機生活美學之旅」將於10/8-10/16出發,欲諮詢旅程請洽02-8692-5588轉2813、5536;並將於6/14(二)在文華東方酒店、6/21(二)台中J-Ping餐廳、6/28(二)在君悅飯店寶艾廳舉行餐酒會,請洽02-8692-5588轉5536、2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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