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始學著好好說話、認真讀書寫字的單純年紀,我在純樸偏鄉的國小裡,經歷了一段充滿歧視和敵意,我最不想回去的時光。記得國小三年級時,弟弟剛進小一,上學第一天他在下課後到班上來找我。那天他來的時候,剛好聽到幾位同學取笑我娘娘腔,他生氣的說:「你怎麼可以罵我哥哥!」個子小小的他立刻衝上去,揮舞小手打在我同學身上。一拳拳咚咚咚,震動所有人的神經。一回神,同學也不甘示弱的回咬了他。
放學後,牽著弟弟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不但沒有哭,還說著「哥哥,我會保護你」,我靜靜的流淚。
媽媽看見他蘋果般稚嫩臉上的咬痕,和新制服上砂石汙漬塗抹的戰鬥成果,問起怎麼回事。我淡淡的說:「喔,弟弟和同學打架(因為我的氣質)。」弟弟悻悻然的說:「哥的同學罵哥哥,所以我揍他(這句話宏亮的刻在我心上)。」媽心疼的幫他擦臉換衣服,我去寫功課。
直到現在,媽偶爾還會錄音帶重播般,清晰的笑著說起那天、那件髒衣服和弟弟臉上那個深深的咬痕。
我也不會忘記每次考完試、發回考卷後,自己課桌前會有十幾隻眼睛,如禿鷹般在一百分的考卷上緊盯著有沒有一抹可能的血漬、嗅到一絲腥味──筆畫歪了!字好像有錯!俯衝啃食,拿去給老師扣分。
我冷冷的看著那似乎比中樂透還驚喜的快樂,內心充滿疑惑。把這些事告訴當時的導師,只換來一句:「你能力比較好,不要跟同學計較。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就好。」小學五六年級,一受教育就柔弱的孩子,我也只能用各種比賽的獎狀當作護身符,默默期待著小學畢業進入國中,能有重新投胎般的開始。
後來,我成了一位手語翻譯員,在因緣際會下進到國小陪同聽障孩子一起上課,彷彿再重讀了一次小學:不同年級的導師給予不同面向的引導,從低年級的生活常規,建構到中年級的穩定成長,再到高年級意識到自我與團體和整個世界的關係。我陪伴著聽障的孩子,看見他們對友情、對成長的渴望,從主動到被動,從向外求到向內求,即使是再小的事,孩子都會涕淚泣訴或興奮分享。我盡可能在耐心細心的關注下,給他最多的支持,不幫他做絕對的判斷,因為那是他的大事、大新聞。
每每會在過程中回想起小學時期的自己,想我會怎麼跟他對話,想我會怎麼陪伴在他身邊,在這樣的過程裡,我同時也療癒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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