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過宇宙有多大嗎？」我心血來潮，向好友B君提出這個問題。在朋友圈中，就以B君最配得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評價，我三不五時就會向他請教（或者說，找他麻煩）。
「『宇』是上下四方整個空間的統稱，『宙』是古往今來無限時間的總合，宇宙是所有物質與能量的集合體……」B君瞬間化身為「人形字典」。
但我卻打斷他，「不要給我名詞解釋好嗎？又不是考試。」我才不要字面上的解釋。
這個發問者要求真多。
「那，我換個角度，說點更具體的。」B君絲毫不介意我刻意刁難，他想了一下便說：「地球有多大，你應該知道。你我所生活的地球，只是太陽系第三顆行星；太陽系則位在銀河系諸多螺旋帶之一的邊緣，以兩億年為單位繞行銀河系一圈；而銀河系是本星系群主要的星系，本星系群有超過五十個星系；本星系群又屬於範圍更大的室女座超星系團，超星系團在宇宙裡可能數以百萬計──你想宇宙有多大！」
我皺起眉，字斟句酌地接著說：「如果要在宇宙中為地球設一個地址，那應該就是：宇宙─室女座超星系團─本星系群─銀河系─太陽系─地球！」
B君點了點頭，投給我讚許的目光。
太空中的塵埃
「宇宙如此浩瀚，地球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B君望著咖啡廳的窗外如此說道。
上個世紀九○年代，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NASA）的「航海家一號」在即將離開太陽系時，傳回了一張著名的地球照片──暗淡藍點（Pale Blue Dot）。當時這艘無人太空探測器已獨自飛行十餘年，距離地球長達六十四億公里遠。在這張六十四萬畫素的「太陽系合家福」照片裡，地球的影像有多大呢？答案是只有0.12個畫素而已。
在漆黑一片的太空裡，地球只是一縷陽光中的塵埃，甚至，連塵埃都稱不上。
「就你我而言，地球大得不可思議，但當它懸浮在太陽系中，與太陽系相較，卻渺小得難以置信，更不用說和廣闊無垠的宇宙相比了。」接著B君以詩人般富含磁性的語調，引述美國天文學家卡爾．薩根描述「暗淡藍點」的名言：「每一個你愛的人，每一個你認識的人，每一個你聽說過的人，每一個人，無論是誰，都在這個小點上度過一生。想想那些帝王將相掀起的腥風血雨，不過是短暫享受主宰這小點上微不足道的榮耀和勝利。想想那些永無止境的殘忍凶暴，竟然就發生在這小點某個角落裡的一群人，與同樣這個小點上另一個角落的另一群人之間。」
多麼引人深思的一段話！
蝸牛角爭奪戰
說罷，我倆陷入一時的安靜。不知道為什麼，我腦中竟浮現起了電影《MIB星際戰警》的劇情片段：名為MIB（Men In Black）的祕密組織，負責監管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活動，並防止外星武力進犯地球。在第一集結尾，銀河系竟只是貓咪項圈上的一顆珠子；在第二集最後，地球則只是外星人在火車站置物櫃中其中一格。
「宇宙這麼大，而地球就這麼小。」電影要說的恐怕也是這個道理。
我有感而發：「卡爾．薩根這段話，讓我想起一則故事，大意是講兩群人在某動物頭上爭搶地盤，十分荒謬。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典故嗎？」
這次我是真心請教。
「我想你應該是指『蝸角之爭』，沒錯吧？多了故事情節，確實讓人印象深刻，警世意味也更濃厚。」B君不愧是B君，我要改叫他「人形Google」了。
蝸角之爭，即蠻觸相爭，是出自戰國時代莊子所說的故事：相傳古代有兩個國家，極小，分別位在蝸牛的兩支觸角上。左角上的國家叫觸氏國，右角上的國家是蠻氏國，兩國為了爭地，三天兩頭就發生大戰，死傷動輒逾萬，有時為了追擊戰敗而逃走的敵軍，勝方甚至會連追十五天才心甘情願班師回朝。
「蠻氏國與觸氏國在蝸牛角上為了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大動干戈，人類在暗淡藍點裡爭權奪利、殺人盈野，你不覺得同樣可笑復可悲嗎？」B君邊說邊攪動著桌上的咖啡，神情憫然。
人類世界何其渺小，「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乾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我轉頭看著窗外陽光下塵埃飛揚，街道對面電視牆新聞正播報世界另一角落的戰亂，我頓時沉默了起來。
B君讀了什麼書？1.李．比靈斯《五十億年的孤寂：繁星間尋找生命》（八旗文化出版）
2.陳引馳《世界越亂，心越靜：讀「莊子」就好》（野人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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