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一本雜誌請我撰寫移居台南十年的生活觀察與轉變,在十二項後天養成的習慣中,有一項是「路邊採集」,也就是「拾荒」。對此,維基百科是這樣解釋的:「拾荒,雅稱為撿字紙,俗稱撿破爛,指從他人所棄置的物品當中,拾取仍可使用的物品自用或轉售的行為。進行這種行為的人稱為拾荒者或撿破爛的,他們多數是貧窮的弱勢社群。拾荒者出現於街道、商場、住宅後巷、垃圾堆填區等。從人類社會產生的廢品中,尋找有剩餘價值的物料,交二手市場、廢料回收商或收買者,換取收入。」我並不以此維生,但生活中確實有非常多東西是自路邊撿回來的。以前在北部生活時,沒有培養出這樣的眼光與觀念,認為會要用人家用過的,是因為沒有錢買新的。移居台南開店後,住進老房子裡,慢慢看出舊物之所以存在的昔日情調,在地朋友也經常帶我去逛古物店。
某天,我在路邊看到兩張215公分的木製等候椅,堆在一堆棄物中,等待環保局派車來回收。心想:「啊,這不就是在古物店有時候會看到的物件嗎?」我是街頭拾荒的新手,怯生生地四處張望,再三觀察,與附近的人確認,才回家開車過來載。我的車向來被我用來載貨,後座及副駕椅背皆可打平,一張長椅順利塞上車,另一張則通知同好來載。完成了第一次路邊撿寶的任務後,膽子慢慢大起來,視光及手法逐漸培養熟練,瞄到好貨在路邊,能當機立斷地從容靠邊,現場定奪取捨。不確定是否為棄物時,就到附近人家探問,或至大樓管理室詢問警衛。
有一次在家附近看到幾個櫃子,品項不只完好,幾乎可以說是優良。當時正開始下雨,眼見櫃子們在路邊淋雨,整組就要壞壞去了,心有點急,按了物品後方房子的門鈴,卻無人回應。打開櫃子的抽屜看裡面塞滿垃圾,我幾乎可以判斷是棄物,但不想成為散步賊,還是按了隔壁鄰居的門鈴;一位阿嬤出來應門,說這戶人家要搬走,但她也不確定這些櫃子是否不要了,無法為我擔保。
不忍心老櫃子泡水殞命,我寫下自己的電話、名字,貼在門口告知櫃子我先搬回家,若屋主仍打算保留,打電話給我就送回來。後來它們在我家放了好幾天,等無消息,我才著手安置。過沒多久,那棟老房子整修重建,拉皮後煥然一新,誰知道曾經相伴的老櫃子沒有隨之而去,它們目前是我的書桌,看到的朋友都誇我「好會撿」。
經年累月,臉皮愈來愈厚,街頭散步時,會走去正在整修的老房子工地,問問現場的工人能否帶走丟在外面的圓凳?通常都會被允許,有一次師傅還說:「這個電扇要不要順便搬走?」撿一送一地得到一台外形優美的國際牌立式老電扇。
最近在讀《從零開始的都市狩獵採集生活》,作者□口恭平是位建築師,有感於現今社會蓋的房子,很多人買不起租不起,在質疑居住正義存在與否時,發現住在河邊的遊民用撿來的廢棄物蓋房子:索取淘汰的廣告招牌,取得防水帆布;向工地要邊料,取得木材;連發電設備都是去加油站要廢棄汽車蓄電池自己加工。一切生活所需,可說是俯拾即是;他稱這為「都市狩獵」,就像上山獵取山產,下海捕撈海產,在城市裡採集都市物產。我讀到這邊不禁拍案叫絕,非常有共鳴。
都市物產不僅能於路邊撿拾。前幾年我在台灣各地旅行、住朋友家,某次住進金山的朋友家中,看到一組很特別的雜誌櫃,好奇詢問是訂做的嗎?朋友說是某個展覽結束時要來的。仔細想想,現今策展人為了凸顯展覽的美感、增加造訪率,經常花很多心思營造空間的特殊性,展覽結束後,這些特殊規格的櫃子、展架或是展品,會流落到哪去呢?至少我知道除了回收場之外,其中一個到了朋友家。我也曾得到一個奇異的展後物產,玻璃纖維製的巨大蜈蚣頭與尾,那時候我正與朋友們打造「廢柴遊樂園」,正好用來與廢輪胎組合成「蜈蚣摩托車」。
現在我在台南的空間「白日夢工廠」每月舉辦「免廢市集」(因應疫情暫時停辦),主張「你的廢物是他的寶物」,鼓勵大家把廢物拿來供人免費帶走;原本是打算三個月辦一次,但回響實在太熱烈,只好順應時勢每月舉辦。這時候不得不提醒一下朋友們,買東西時請務必慎思,都市物產太過豐盛,似乎也是一種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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