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與我年齡相若，個性卻南轅北轍。她喪夫後孑然一身自美返台，四年前由租屋處搬至養生村，拎著兩卡皮箱入住，每到換季陪她上街置裝，隔年就移情別戀投進舊衣箱，我忍不住指責她浪費無度，我連四十年前家遭祝融、同事捐贈的外套都還留著呢。朋友咋舌，一臉不可置信：「妳現在還穿？」當然不，外套墊肩誇張得像鍾馗上身且式樣過時，豈敢招搖過市引人側目，「那幹嘛還要占用衣櫃空間？妳家太大了？」她這樣調侃我。當年贈衣者眾，解我燃眉之急，事隔多年，獨留這件，久久便拿出來緬懷一番，藉此提醒自己，同事雪中送炭的情誼不能忘。
我還有個友人家中衣櫃成排，且身材保持數十年如初，卻堅持超過三年未受青睞的衣服，與其被打入冷宮，不如捐贈給需要的人，物盡其用，才是最好歸宿。「妳沒聽過斷捨離嗎？」她眼角嘴角噙著笑意，說我無藥可救，活到這把年紀還這麼想不開？
我不否認自己在某些時候很執著。就像有件白底黑點的夏季洋裝也成了壓箱寶，是媽媽初次旅行東京所購，「覺得適合妳，就買了。」媽媽說圖案好像101忠狗，我試穿後便順勢在媽媽跟前學狗吠兩聲，她臉上蕩開了花朵，後來上班我皆以中性打扮，穿洋裝的機會少之又少，101忠狗難得再現江湖。
還有一次與媽媽相偕逛街，她看中一件駝色長大衣，要價八千，嚇得退避三舍，我則面不改色掏錢埋單，那件昂貴大衣媽媽穿沒兩次，沒重要場合，不穿；颳風下雨，也不穿；曾經興沖沖穿出門遇大雨，她把大衣脫下反折一路抱回家。臨終交代物歸原主，「這可能是妳衣櫃裡最貴的一件衣服。」真是知女莫若母。每年我照例將它送洗，和那件洋裝並列掛起睹物思人，一冬一夏，一年四季，我都想念她。
其實，念舊如我並不排斥喜新，畢竟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有時下定決心將舊衣打包，最終卻又收回衣櫃裡，唯恐衣滿為患，因此許久未進新貨，反正不修邊幅慣了，無妨。日前看媳婦整理出一歲半小孫女襁褓中的衣物，小小的一件件，煞是可愛，「同事剛生產，正好承接。」看我依依不捨的樣子，兒子斬釘截鐵言明他們已就此打住，不再增產報國，徒留無用，沒造成國安問題已屬萬幸，我實不該再有非分之想，但也許哪天改變主意呢？兒子堅決表示不可能。
趁其不備，我還是順手牽羊摸走兩件包屁衣，等小孫女長大再獻寶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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