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家裡養了母豬。而我最喜歡看小豬吃奶,當母豬側躺、一動也不動,一隻隻的小豬便靠過來,用鼻頭磨蹭豬媽媽的乳房,一陣推擠搶奪後各就各位,安靜下來努力吸吮。七、八隻小豬一字排開,蹲伏撲地,姿態相仿,那圓滾滾的身軀與呆萌樣貌實在太可愛了,有的睜眼猛吸,有的瞇眼陶醉;我總貪戀這有趣的畫面,只是當時少不更事,體會不出眼前綿長的母愛。
豬仔挨在母豬身邊睡覺的樣態更是逗人發噱,先靠在母豬懷裡的豬仔,往往會被擠到最外圍,因為陸續前來的手足,魚貫從母豬懷裡擠進去,所以最慢去睡的豬仔反而獨享媽媽的溫暖。
有記憶以來,家裡固定會養兩頭豬,廚房的餿水及山上種的雜糧用來餵養牠們,豬隻長大可以賣錢,這些都是農村貼補家用的財源。
父親任公職,一袋薪水供全家衣食及我們的學費,經常捉襟見肘,所以利用舍宅飼養禽畜貼補開銷。後來是任職防治所的二姊夫建議我們養母豬,說賣豬仔利潤較豐,父母才改養起豬來。
那時候,我們排行後面的五個孩子都還在學。聽四姊說,有回五人同時拿學費通知單回家,南風吹拂的夏夜,父親在桌前記帳並盤算著這筆不小的學費如何支應,左支右絀之際,在紡織廠上班的三姊忽然回家,進門後一邊笑著說休假真好,一邊將薪水袋交給父親。這突來的及時雨,紓解了父親的燃眉之急。
想起三姊便由衷感佩,她小學遇到一位嚴格兇悍的老師,衍生畏懼求學的心理,以至於畢業後便去就業了。我們幾個弟妹可以一路順遂求學,多虧三姊的付出,這份手足情永銘心版。
記得山上還沒種果樹前,種植經濟作物,如落花生、地瓜、南瓜等。落花生曬乾後榨成香氣濃郁的花生油,自家用也賣給油行;地瓜和南瓜通常拿去賣或餵禽畜,地瓜葉煮熟也可以餵豬。
每當周六下午,我們兄姊弟妹輪流使用毛筆寫周記和書法,個個埋首拚命趕作業,因為隔天要跟父親上山幹活。家裡的農事雖然委託二伯父,但假日父親和我們都得去幫忙,這些勞動教育讓我們從實做中體會出「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的真諦,更知道「靠天吃飯」是農家的宿命。
那時候,那時候……
走到日薄西山的年歲,總在萬籟俱寂、夜不成眠時,許許多多的那些年那些事悄然潛入心頭,影集似地在腦海裡映現,歷歷如昨。
思著想著,有時喟嘆韶光易逝,年華易老;有時感懷親情如水,恩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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