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我回家的時候,發現我媽請了一尊神到家裡。 「老媽!!」我氣急敗壞地跑到飯廳,發現我媽正殷勤地拜著新造起來的神檯,上面擺著神像。 「老媽!客廳裡那個是誰啊!?」我焦急地用拇指指著客廳裡那個正看著綜藝節目哈哈大笑的陌生男子。 「阿寧啊,你回來啦。那是媽今天請回來的神明啊。」老媽笑呵呵地說,「老闆說他是國外來的財神捏,會給我們家帶來財運啦。」 我翻了翻白眼,為什麼我媽做事總是這麼不經大腦? 「媽,你請這尊神花了多少錢?」我問道。 我媽囁嚅了一下,看到她這樣我的心臟不禁揪了起來。然後她才小聲說:「……兩萬塊。」 我鬆了一口氣。兩萬塊怎麼可能請得到財神?更別提外籍的了。老媽多半又是被菜市場的小商販給騙了。 「老媽,你以後不要再亂請神了。家裡有祖宗,你請外面的神進來要先問過祂們,知道嗎?」我叨叨念著,不說破她大概被騙的事實。老媽一臉愧疚,似乎知道自己做了虧心事。 這兩萬塊就當成經驗吧。 「啊哈哈哈!」 客廳裡再次傳出大笑聲,我看向那名躺在沙發上自稱財神的陌生男子,不禁嘆了口氣。 --- 那個自稱財神的傢伙最近越來越誇張了。 他整天窩在家裡,對我媽頤指氣使;一天要幫他上香三次、每天三餐還要先供過他才準我們吃。我媽就真的把他當神一樣在伺候著,不敢有任何抵抗。但是我從來沒看過他幫我們家的家計做過些什麼貢獻。 現在他還在命令我媽幫他轉電視台。 「快點,不然我把你家財運全轉掉喔。」他口中不時說著這種近似威脅的話。 我對他的不滿越積越高,但真正爆發出來是在某天晚上我在浴室洗澡時,發現這傢伙居然從透氣窗在偷窺。 我怒氣沖沖地穿好衣服到樓下告訴我媽這件事,當時她正在對著神壇做晚課。當我正在對她控訴時,那傢伙居然還厚顏無恥地在一旁辯解。 「我是神明!怎麼會對凡人小女的肉體有欲求?」他輕蔑地說。「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吧?」 我和那個假財神大吵了一架,我媽夾在我們兩個中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原本我氣到想把這傢伙拿回店裡去退掉,但看見我媽哀求的眼神,還是強忍了下來。 隔天,我在圖書館用電腦時,看到一個幾個月前的舊新聞,讓我不可置信地重新燃起怒火:這新聞寫著一名鬼島男子在國外盜竊民宅時,不慎落入化糞池中溺死,而在新聞角落貼著的那張大頭照,赫然就是我們家的那個假財神。 我將這則新聞列印下來,衝回家中打算拿給我媽看,但她因工作還沒有回家。我怒氣沖沖地打了她的手機。 「那傢伙根本就不是財神!只是個小偷!!」告訴老媽那則新聞的事後我怒吼道,我媽在電話中啞然,站在我身旁的假財神則滿臉通紅。 「收據在哪!我要去把祂退掉!!」我說道,一邊開始翻找家裡放發票的抽屜,但卻找不到請神時的收據。「收據呢?」我向老媽問道,但電話中的她卻囁嚅著沒回答。 我火上來了,直接搶了神桌上的神像,大步走出家門。「不管了!我要直接拿神像去退掉!!」 「阿寧!不可以這樣對財神!這樣不禮貌!」老媽驚叫道。 「這傢伙不是神!只是個掉到糞坑裡溺死的小偷啊!」我生氣地對著電話叫道,將通話切斷。 要是一般的神明的話,從家門出來還需要送神儀式,但這傢伙根本不是神,不需要這種儀式。 我徒步走到自家附近的菜市場,馬上就找到那家座落於角落的狹小神具店,我大步邁進門口。 「你好∼!請問是要請神嗎?」一個明顯缺乏運動的臃腫中年男子從店裡小跑步出來,滿臉堆著殷勤笑容。 我遞出假財神的神像,「我要退貨。」 店主的笑容馬上垮了下來,但立即又換上了可厭的假笑。「呃…請問有哪裡不滿意的嗎?」 我把列印出來的新聞遞到他眼前,「要我解釋嗎?」我說。「這尊神如果是你請來國內的,我相信你不會不知道他的來歷。」 店主看著新聞,搔了搔頭。「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杵在外面幹甚麼?進來啊!」我朝著門口外的假財神叫道,他低著頭走進店裡。 「你把這傢伙賣給我媽的時候,說祂是從國外來的財神?」我搶回新聞紙,舉起來搖晃著,「祂只不過是個溺死在國外糞坑裡的小偷!」 店主深深嘆了口氣,搔搔頭。 「小姐,我是不知道你誤解了什麼,但是我們請回來的神明都是有身份證明的,你只要看了就會知道…」 我沒有等他說完,走向旁邊一尊神像,抄起他所謂的「身份證明」。 「這是你們自己寫的吧,上面根本沒有宗教局的認可戳章。」我搖了搖那張吊牌。 店主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我看了看吊牌,上面寫著這尊是來自天竺的福神。我敲敲神像的頭,把神像中的靈體叫了出來。那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留著大鬍子的男子。 我用梵語講了一段佛經的內容,並用梵語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大鬍子男眨著眼睛,用英文回我:「什麼?」 看來連試都不用試了。 「你知道偽裝神明的產地和身份是犯法的嗎?」我掏出手機,裝出要報警的樣子。但店主只是冷冷地看著我,不為所動。 「小姐,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店裡的神明沒有偽裝產地,也不是非法靈體。」店主掏出一串鑰匙,從上鎖的抽屜拿出一本帳簿似的東西。「宗教局的戳章都在這個簿子上,你可以對照神像吊牌上的編號看看。」 我翻開那本簿子,瞪大雙眼。裡面的確全都是正版的宗教局認可戳章,我對照了假財神神像底部的編號,簿子中寫明了祂的簡易身家資料,以及出身於鬼島,死於國外的事實。 「這…這個你怎麼能藏起來呢?」我不可置信地說:「神明的身家資料應該要標示在客人能夠看見的位置…」 「法律可沒有那樣規定啊,宗教局的人如果要來檢查,我就會把簿子擺在桌上。」店主用小指挖了挖鼻孔,彈出鼻屎。「平常我沒事幹嘛拿出來?這是我們店裡的財產欸,要是被人偷走可就麻煩了。」 「還有,這傢伙的分類明明就是『亡靈』!」我生氣地以指節敲著簿子。「你居然騙我媽說祂是財神!?」 「小姐,這尊『神』是我從國外請回來的沒錯,而且宗教局的靈體分類裡面也沒有『財神』、『福神』這類稱呼,我愛叫祂財神、福神還是救世主又有什麼關係?這犯法了嗎?」店主搖搖頭,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這傢伙居然鑽法律的漏洞,用這種小人的方法矇騙市井小民…! 「我才不管這些呢!反正我要退貨!」我面紅耳赤地將神像碰地撞在桌上,「兩萬塊不用還了!快把這尊假神給請回去!」 店主推了推眼鏡。「兩萬塊?」他挑起一邊眉毛,說。 看見他的反應,我回想起當初詢問老媽請神價格時她那猶豫的模樣,從那時便一直隱約存在的一絲不安感,現在成了一股血氣,從我的腦中刷地向下衝出,使我變得一臉蒼白。 不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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