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1日 星期三

【生活進行式】蔡惠美/我在加拿大送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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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22 第4332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生活進行式】蔡惠美/我在加拿大送報
【11月話題:燦爛的果實】唔名/靜物畫
【青春名人堂】石芳瑜/通往靈魂的食物
 
 
 
心情札記
 
【生活進行式】蔡惠美/我在加拿大送報
蔡惠美/聯合報
圖/錢錢

有些訂戶除了每個月固定轉帳給我小費之外,還會特別於節慶時送我巧克力禮盒;

有些訂戶收到我外出度假一個月的通知單後,立刻送上旅遊小費,還貼心祝福「旅途愉快」……

靈機一動,應徵送報工作

我從台灣移民到加拿大送報紙,似乎是天方夜譚;然而,我從事此披星戴月、挨家挨戶的工作,迄今已十年了。親朋好友皆以為我在加拿大享福,任誰都無法想像,在加拿大大學榮獲博士學位的我,竟每日摸黑送報。

在加拿大送報的起因,說來話長。主要是居住在加拿大,體重很容易直線攀升。每次回台探親,父母公婆劈頭第一句話必定是:「太胖了!」緊接著又輪流大擺筵席,讓異域遊子歡享家鄉美食。數周後準備返回僑居地,我們身上已多了三、四公斤,此時,他們又一再耳提面命:「要記得減肥,少吃點,多運動。」天下父母心,有時候是很矛盾的。

謹遵父母之命,回到加拿大如火如荼地展開各式減肥運動:參加太極拳班,打遍鄭氏三十七式、楊氏二十四式;又報名一周兩次的登山健行;甚至參加了拳擊中心的重力訓練……幾年下來,依舊未見好轉。後來靈機一動,上網應徵送報的工作;一方面可強迫自己每天風雨無阻地運動,另一方面又可賺錢。

在加拿大要有車才能送報(免費的社區報紙例外,送報者在大白天隨興走路送報)。我接下訂戶密集的七條路線,大約費時兩個鐘頭。剛開始送報,四面八方漆黑無人,我先生很不習慣。我安慰他:「人比鬼可怕,你沒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幸好十年來平安無事。

送報時,為了儘速完成工作,爬上跑下,運動量比起登山健行有過之而無不及。若碰上下雨天,只能打傘,不能穿雨衣(因為穿上雨衣就無法上車入座)。由於出入每個訂戶家都要開關車門、打收傘,送報時間延至三個鐘頭。有次我失足跌倒,灰頭土臉,只得脫下上衣,包覆下半身,上車繼續送報。如果遇到下雪,更慘!開車如履薄冰,走路寸步難行,至少得花五、六個鐘頭。回家後,快馬加鞭打理一切,繼續白天的工作。因此,每次看到電影裡,送報童在光天化日下,輕鬆地踩著腳踏車,沿門丟擲報紙的場景,我都覺得好笑,太不切實際,標準的「夢工廠」!

收穫人情,激勵我方士氣

有次遇到同行送報的六十六歲老先生,興高采烈地炫耀他找到白天的工作,從此可脫離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先生和我立即恭賀他「畢業」、「升級」,私底下卻為他惋惜;因為他只入行三個多月,沒有機會享受年底領取小費的甜蜜滋味。在加拿大送報,有些訂戶們逢耶誕節會在平時我放報紙的地方,黏貼一個信封袋給我,袋內有耶誕卡片及現金、禮券或支票。有些訂戶除了每個月固定轉帳給我小費之外,還會特別於節慶時送我巧克力禮盒;有些訂戶收到我外出度假一個月的通知單後,立刻送上旅遊小費,還貼心祝福「旅途愉快」。其中有位老訂戶,必定在我度假回來的第一天,在我放報紙的地方放置一張「歡迎歸來」的卡片;他臨終前還叮嚀他兒子聯絡報社,將他在報社的餘款悉數轉入我的帳戶。還有很多訂戶在卡片上寫下感人肺腑的字句:「我已九十七歲,但我每天總是閱讀妳送來的報紙。」「我訂報迄今已四十年了,從來沒有人像妳一樣,在半夜兩三點準時送報給我。我們全家很激賞妳的卓越服務。」這些關懷和祝福,激勵我更努力地送報。

在加拿大送報,不僅促進我的人際關係,同時也有助於提升感受力。載報紙給我的卡車司機有次告訴我,每當有人問他半夜上班時的所見所聞,他總是這樣回答:「仰望滿天繁星熠熠,俯瞰野兔、野鹿、浣熊漫步,耳際充滿貓頭鷹的啼叫聲。」乍聽之下,送報彷彿是件詩情畫意的事;不過,我確實也有同感。每當我穿越訂戶的樹林花叢,走在青翠草地上,聞著花香,聽著鳥兒對唱,看著皓月倒映在寂靜的海上,想著〈月河〉這首老歌,我就會回憶起三、四十年前在台灣的溪阿縱走、玉山登峰,以及日月潭的新婚蜜月。如今先生與我已是面臨空巢期的老夫老妻,但由於每天同工送報,在車內長達兩個鐘頭的獨處,無所不談,送報生涯於是結合了健康的體能活動,以及幸福的開懷談心。

在加拿大送報,不但享受免費報紙的優待,培養每天看報、剪報的好習慣,增廣見聞,也加強精讀英文及寫作的技能,更讓我達到了「節流」的目標。

話說當年移民加拿大,只要看到社區廣告單上的大拍賣,就信以為真,立刻開車前往搶購,唯恐錯失良機。如今,拜送報之賜,我已非吳下阿蒙,知道貨比三家不吃虧,也會判斷哪一家的大拍賣是先提高底價再打折的騙人伎倆;更知道哪兒有二手貨店鋪,不僅貨色齊全、價廉物美、經濟實惠且舒適宜人。

送報雖然辛苦,但好處不少,不但完成了當初減肥的目標,還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穫。直到今天親朋好友都不知道我在加拿大送報,只打趣地說:「哇,妳終於減肥成功了!」至於送報的甘苦,就只有此刻讀報的您知曉了。


【11月話題:燦爛的果實】唔名/靜物畫
唔名/聯合報
在西歐旅遊期間,參訪了不少博物館。在古典畫作區,不難發現某類型的畫,在各館都占有一席之地,描繪一盤水果的靜物畫,便是其一。

靜物畫,still life,歷史久遠,十六、十七世紀在西歐大為流行。主題除了水果,也涵蓋花卉、獵物等等,描繪它的光與影。

或許因為個人好食,水果主題的畫作每每第一個被我注意到。瞪大眼睛觀察裡面的果實,細數當中的陳列,梨子、蘋果、桃子,還有晶瑩剔透的葡萄。偶爾也會碰上不認得的水果--據說有些水果,例如西瓜,經人類歷代栽培與篩選,外觀已與過去大不相同。所幸,大多熟悉的水果並無太大改變,看起來依然可口。

即便畫中豐碩的果實十分誘人,在大雅之堂,我可沒伸手拾取。真正讓我想動手的,反倒是停在果實上,那一同被畫進去的蒼蠅。


【青春名人堂】石芳瑜/通往靈魂的食物
石芳瑜/聯合報
食物經過舌頭,穿越喉嚨,通往胃的時候,往往也通往靈魂,勾起了無數的回憶。嘴巴是一個誠實的器官,即使它吐出來的,有時是謊言。

拿貝果(bagel)來說吧。我第一次吃到bagel大約是二十年前的事。彼時我在美國南方讀書,這是一個從北方來的中國男生帶給我的早餐。他告訴我這是猶太人的食物,紐約人很喜歡。吃的時候要抹上cream cheese。因為寂寞的緣故,他希望能在南方找到一個東方女子,或許可以安定下來,有一次他拿出綠卡,在我面前晃啊晃。因為寂寞的緣故,我時常接受他給我的食物,我想那時的我,有一點虛偽。

周末,吃完早餐後,我會陪他帶著獵槍到郊山打獵。說是打獵,其實一開始,我只是練習射擊空罐子。說是打獵,不如說我對合法的槍枝感到好奇。在空曠的樹林裡,聽著子彈射擊出去的聲音,卻常常不知子彈飛到哪裡,感覺非常空虛。我亦沒有獵人性格,總覺得打獵殘忍。幾次下來,好奇心消退之後,我就疏遠了這個中國來的陌生人,忘記了這個人的樣子,但卻記住了bagel和cream cheese的味道,因為我記得那段寂寞的日子。回到台灣時,我捨棄了貝果,重新開始了蛋餅和油條。

又比如有一次,我愛上了一家日本拉麵,興匆匆地拉著朋友去吃;那一條北投的溫泉路上,我走得心事重重,不知道該不該和這個人繼續走下去。朋友吃了不說話,湯頭不合他口味,而整個故事到後來也走了味。

和一個人相知相守甚至一起吃飯,有時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多數時間,我喜歡一個人吃飯。單純只是吃飽,或是好好地品嘗食物的味道。好吃的時候,用力稱讚老闆,開心地再來一碗!

那天我在咖啡廳裡吃bagel喝著美式咖啡,想起這是很多很多年前的習慣。然而寂寞的記憶沖淡了,回歸食物的單純美味。真的好好吃!好可惜,我最喜歡的水果口味還是沒有貨,但是核桃黑糖也不錯,我記住了這些好味道。

我一邊喝咖啡,一邊讀著書,讀到入神時,我常常進入了書中人物的靈魂裡,或是聽到作者對我說話。你在文字裡總是比較容易找到Soulmate,而且可以非常博愛,不必天長地久,隨時可以換人去愛,闔上書、閉上眼,就可以說掰掰。

閱讀讓人學會獨處,卻又不感到孤獨。於是我把心交給了書,單純的嘴巴就拜託食物照顧。吃東西的時候請不要說謊,讓我們虔誠地面對食物,或許我們的靈魂也會比較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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