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一夢:賈寶玉與次金釵 熱心冷眼看紅樓人物 溫暖而同理地感受每個人物的生命處境 理性而客觀地分析每個人物的性格特質 賈寶玉和香菱、或晴雯、或襲人、或薛寶琴的關係 在紅樓情榜上,別有深刻意義 ※ ※ ※ 前言 本書是《大觀紅樓(正金釵卷)》的續編。 《大觀紅樓》系列繼《綜論卷》、《母神卷》之後,原定以《金釵卷》接著梳理小說人物長廊上的主要肖像群。全書原來的規畫,是以第五回賈寶玉在神遊太虛幻境時,所見薄命司圖冊上有明確說解的人物,包括「正冊」十位(扣除移諸母神卷的賈元春、無傳可寫的巧姐兒)、「副冊」的香菱、「又副冊」的晴雯與襲人,再加上故事中心的賈寶玉,共十三位女性、十四個人物。 唯因出版社所設定的篇幅限制,在五十萬字的範圍內,恰好容納「正冊」的十位金釵,於是就此出版《大觀紅樓(正金釵卷)》;所餘的賈寶玉、副冊的香菱、又副冊的晴雯與襲人這四個人物,就以續編的形式收入本書。此外,考量薛寶琴這位少女雖然並未出現在寶玉所觀覽的簿冊中,但其獨特性別樹一格,卻又罕見探論,大多以縹緲難稽的仙子形象加以感性詠歎,無法突顯其為人之血肉肌理,以及小說家塑造這位金釵的匠心獨運所在,因此將之納入本卷,全書另訂名為《紅樓一夢:賈寶玉與次金釵》。 本書的這五個人物中,賈寶玉雖非金釵,卻是所有女性、乃至整部小說的核心,且其相貌、性格、舉止確實又頗具陰柔的女性氣質,所謂:「行事言談吃喝,原有些女兒氣,那是只在�媕Y慣了的。」(第六十六回尤三姐語)終日受到珠環翠繞、脂膩粉香的薰染,甚至被認為「原是個丫頭錯投了胎」(第七十八回),堪稱由內而外的雙性同體(bisexuality)甚至「陰陽同體」(androgyny),列入金釵卷軸裡,誰曰不宜?唯以其統領群釵之地位,原本安排於《金釵卷》的「總論」之後,以符應其「絳洞花主」、「諸艷之貫」的軸心身分,不得已置諸續編,不免奇特,幸望讀者諒察之。至於香菱、晴雯、襲人、寶琴都屬於「正冊」之外的女子,分類一致。若能合此諸人而觀之,庶幾可補完璧。 既然本書獨立成編,仍應就看待「人物」的方式給予補充說明。 有學者指出,在《金瓶梅》的二百多個人物之中,至少有七、八個人物堪稱是高度性格化的典型,他們不僅主要性格特徵很突出,而且已顯示出性格的豐富性、複雜性;《紅樓夢》則青出於藍,其「四百多個人物中至少有四、五十個人物稱得上是高度性格化的,它們在讀者頭腦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在一部作品裡竟有這麼多高度典型化的人物形象,這實為中外文學史所罕見」。誠然如是,此說不為過譽。 然而,「人」是萬物之靈,本就複雜無比,又是日常相與共處、慣見習聞的對象,逼肖其狀已經難能可貴,還要提煉出鮮明的典型形象,更堪比登天之舉。早在先秦時代,韓非子就已經清楚認識到: 客有為齊王畫者,齊王問曰:「畫孰最難者?」曰:「犬馬最難。」「孰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馬,人所知也,旦暮罄於前,不可類之,故難。鬼魅無形者,不罄於前,故易之也。 犬與馬皆屬日常慣見者,其表情動作為人所默識爛熟、習焉入微,畫家若稍有絲毫差錯便會失真而失敗,不比鬼魅純屬虛幻無稽,可以一無依傍地任人發揮,沒有逼肖與否的問題,故為繪畫上最困難的挑戰。存在狀態遠較為簡單素樸的犬馬尚且如此,若欲描摹複雜幽深的「人」,自當更是難上加難,曹雪芹就曾藉由寶釵抒發一段畫理: 要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衣折裙帶,手指足步,最是要緊;一筆不細,不是腫了手就是跏了腿,染臉撕髮倒是小事。依我看來竟難的很。(第四十二回) 視覺效果已然這般,文字敘寫之難勢必猶有過之,一字之別,可以畫龍點睛,也可以佛頭著糞,因而在小說逐漸流行、小說學越發精深的專業體悟裡,「畫鬼容易、畫犬馬難」的說法就成為「畫鬼容易、畫人難」。明代張譽在《北宋三遂平妖傳•序》中明確指出: 小說家以真為正,以幻為奇。然語有之:「畫鬼易,畫人難。」《西遊》幻極矣。所以不逮《水滸》者,人鬼之分也。鬼而不人,第可資齒牙,不可動肝肺。《三國志》人矣,描寫亦工;所不足者幻耳。然勢不得幻,非才不能幻。其季(孟)之間乎? 隨著曹雪芹創作而直接點評的脂硯齋也說: 畫神鬼易,畫人物難。寫寶卿正是寫人之筆,若與黛玉並寫更難。今作者寫得一毫難處不見,且得二人真體實傳,非神助而何。(第八回眉批) 《紅樓夢》正是兼具《西遊記》之幻奇、《三國演義》之工正,最是臻至「動肝肺」的境界,各個人物若有神助,呼吸近在目前,誠如脂硯齋所讚歎:「真是人人俱盡,人人俱盡,個個活跳,吾不知作者胸中埋伏多少裙釵。」(第二十一回批語)故為古典文學中的登峰造極之作,也足以躋身世界經典之林。 這樣性格鮮明靈動的立體人物都是一個個的「小宇宙」,帶著他全部的複雜性來到文本中,以傳神之筆展示於讀者眼前。「宇」者,上下四方之謂也;「宙」者,意指古往今來,一個是空間範疇,一個是時間指涉,兩者相加,構成了世界一切存在的前提,人類當然也是如此。只是人類的心理更精密複雜得多,時間、空間及其衍生之種種人事物所產生的種種影響,深刻地牽動了一個人的內在構造,即使偶一看似突兀無端的反應,其實都根植於牢不可破的思想意識與生活慣習,奠基於漫長的生命歷程,形諸於外,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乃意味深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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