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8日 星期日

陳彥妤/把心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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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9 第8237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陳彥妤/把心放在地上
聯副/王婷慈善展覽
一靈/玫瑰留停
陳輝龍/《上一代的今天》肯尼□伯勒爾《A Generation Ago Today》Kenny Burrell
陳柏煜/洞

  人文薈萃

陳彥妤/把心放在地上
陳彥妤/聯合報
把心放在地上。(圖/吳孟芸)
115公分,是我心臟的離地高度。近來這兩個多月,我時時在思考如何創造更多把它降至0的機會。

第一次浮現這種衝動,是在看完電影《猜火車》之後的星期三。三月初春,清風徐徐,新綠的草地襯得跑道顏色愈發妖豔,四下無人……我突然非常強烈地渴望躺下。這種心情,或許就像我家的貓看到曬好的床單,非得要第一個躺一樣。看到那平整、乾燥、溫度適中的地面,我問自己:有何不可?如果馬克都可以躺蘇格蘭鐵軌,我為什麼不能躺跑道?

就在慾望和道德約束拉鋸的同時,慢跑的伯伯出現在跑道的另一頭,精實得令人刮目相看的身影不斷靠近,我只好匆匆拋下方才的念頭,背著書包故作淡定地放學。

但慾望總在刻意避開的視線之外生長,直到那鬚根纏繞上每幅風景,像遠方的戰鼓那般,不斷提醒我那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如何把心放在地上。

這種渴求,不難想像,歸根結柢出於釋放疲憊的需求。作為一個害怕搭乘飛機,喜歡腳踏實地的人,可以想像我的心也已經厭倦總是懸空,睡不滿的八小時加劇那飢渴,使它時時要求被放下。

何況文學中,躺在草地上是多麼經典的橋段啊!

草地依舊在,教室涼爽的磨石子地磚,藍色跑道,沙灘,老家前的庭院,故鄉的小徑……處處可躺,為何我卻從未想過索求?什麼阻止了我?

只要不在馬路上影響交通,衣著整齊不妨礙風化,沒有明文規定不可以躺著吧。

但在我細數回憶的過程中,聽到彷彿昨日的:「不要躺在那裡!很髒!」母親並非會在公共場合怒斥的人,但我仍聽見她咋舌一聲,一把把我從百貨公司的地上拉了起來。當時我想必露出了困惑又不滿的表情吧。

原來是衛生觀念嗎?確實,雖然空氣中也分布著數量可觀的病菌,地面上仍可能沉積更多的病原體。但對免疫力尚不夠強大的嬰幼兒實行管制有道理,對健康、強壯的青年人來說,躺一下就染病有些不切實際。是因為我們尚未意識到這點,所以捨棄了躺下的權利嗎?

我和身為醫師的母親提到這件事,她表示對我只有兩點要求:就算沒車也不准躺車道,還有草叢可能有恙蟲,草地可能有紅螞蟻,躺不得。

真可惜。聽過我的計畫之後,朋友本來幫我物色了一塊被細心養護的草皮。因為他躺過大安森林公園,熱心於向我推廣,目前是我計畫的最有力夥伴。

但就算草地遭到排除,我仍然有一個離我極近的目標。那就是之前失之交臂的跑道。平常我就和兩個朋友約好每天放學跑操場一圈,算上我們收拾書包、八卦閒聊的時間,到終點線時,同學大多都回家了。除了少數社區人士,場地相當寬敞。於是我向兩人提出邀請,其中之一是先前提到的夥伴。兩人很夠朋友地答應了。

當我們就準備位置,還是猶豫了。儘管沒有占到跑者的道次,仍不免想像即將招惹的視線。為何對擦肩而過的他者,人大多不會留意,但同樣毫不相關,躺著的人,卻會被行注目禮呢?躺下這件事,究竟有這麼違背禮儀嗎?

原始部落生活中,隨時都有危險潛伏,在打獵和被狩獵的時代,躺下是非常高風險的行為。在那樣的狀態下,若遭遇天敵,無法第一時間操縱肢體做出反應。因此,躺下這行動,無論是對人還是對我家的貓,都是放鬆警戒、安全、從容的表示。

也就是說,在我們的社會中,展現鬆懈的一面是會招人側目的。我們有默契,把脆弱的一面留給自己和親近的人,在外總要展現強勢、不可欺的樣子。

當然,躺下被視為不禮,有另外的原因。在寸土寸金,空間亦是財富的時代,躺下,會占據更大的面積,換句話說,壓迫到別人的領域。因此,在空間有限的情況下,要求眾人站或坐是有理的。

然而此刻沒有那種需要!所以我就躺下了。

「制服不會髒掉嗎?」朋友低頭問我。他似乎沒打算一起。

他的顧慮並非沒有道理。維持清潔是基本禮儀的一環。骯髒、不潔聯繫到疾病甚至死亡,是人類心中原始的抗拒。而清洗衣服需要額外花費的資源、時間和精力,也是我們所想避免的。小時候我和朋友突發奇想,想用顏料加水打一場多彩多姿的水球戰爭,母親就威脅我:「可以啊,以後衣服你都自己洗就讓你去。」不過那本來就不是該洗掉的東西吧!

不過因為敝校制服並非白色,我猜母親應該看不出來,就理直氣壯地躺了下去。

轉換觀點,就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這句話已經俗濫到作文都不好意思用了。但,那顯然是事實。我才發覺,一躺下,視野中看不到任何人。敝校周圍高大的建物不多,因此道路、房舍都被占滿視野的天空擠了出去。

雲朵背後有更高的天空,天空背後,便是無限廣袤的宇宙。地科老師常說,若把地球比作蘋果,大氣層的厚度其實比果皮還薄。我們和平均溫度3K的黑暗之間,就是這樣一層空氣。

天還亮著,月亮已經升起。當我躺下,她彷彿在我正上方。忽然我發現她正飛快地移動,凝神注視,那速度輕快得不可思議。我興奮而急切地喊著,於是夥伴也躺了下來,我們一起看著那天文奇觀──直到有人發現是雲朵在動,而不是月亮以違背常識的速度西行。

「看來上面風很強喔。」我假裝鎮定地接話。

好蠢。看來我實在太興奮了。總向下看著大地的我,習慣於各種標誌、定準,在仰望天空的時候,竟犯了刻舟求劍的錯誤。

我們漸漸消止了話語,僅是沉默地並列。躺著的時候,呼吸方式似乎也和平常不同。放鬆下來,我發覺自己平常的呼吸有多淺,多侷促,深呼吸之後彷彿肩膀的肌肉也鬆懈了下來。我自然而然打了個呵欠,莫名就釋放了疲憊。

心放在地上,四肢、耳朵都更貼近地面。聲音傳來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同,一些細碎的聲響,草葉摩擦、雀鳥啼鳴,似乎移開了視線,它們才害羞地顯露出來。陽光得以平等地鋪滿從頭到腳,跑道之前吸收的熱度,也溫和地遞到我身上。

心靜了下來,好像在感謝我免除它懸宕的苦楚。

我累了。有時我不願意,有時我不能承認這件事。

那時候我段考受挫,最重視的兩科大幅退步,讓希望以繁星升學的我感到可怕的憂慮,想到要面對那些審視和檢討,連關心都讓人疲憊。也是在那個日子,連續好幾天,聳人聽聞的社會案件充斥媒體,兇殺案,悲劇的災禍,遠處的戰火,在晚餐時候看這些新聞,根本連吃飯的胃口都沒了。

世界、國家、社會、個人的悲哀,說讀書人要心懷天下,但世界的痛苦如此巨大,我到底有什麼能抵抗它。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我不知道。但明天還是要到來。事情沒有好轉。但我必須起床,上學,放學,補習,我得要……但我不是做不到。感覺最糟的是我完全可以端起心,如常執行這一切。

或許因為這樣,我才想無傷大雅地打破規範,用另一種方式,把心放在地上。為了不讓規則奪走所有的我。

我看到天空很美,很純粹。這個傍晚很美。

雖然遠方有戰爭,同族被屠戮,年輕的思想被焚燒,子彈貫穿夢境。就算人在人群裡寂寞,空虛比時代更快地滾動。就算人被模糊的理由殺死,就算生命在恐怖中消逝。

草場的風依舊輕盈。某處的山雨,秋葉,初雪一定還是那麼美麗。

黯淡藍點。蒼白石堆中的一塊。

我不知道怎麼對抗這些。也不知道怎麼接受這些。

數學比我好的人,比我會寫文章的人,比我善良的人。如果我不能給世界帶來改變,我存在有什麼意義……許多人都問過這問題,但似乎沒有達成共識。

但我躺在這裡,我並沒有放棄。我還是想知道,人類的痛究竟有什麼價值。就算自然在它面前無動於衷。

我躺在這裡,看不見自己的手腳,彷彿這樣能讓目光超越自我。

天地……或許我們渺小,才會被悲傷滿溢。當我把心貼近原始而純粹,生於思考之前的大地,我沒有得到解答,但我看到的世界,沒有人的世界,空虛得如此淒美,像一陣從遠方來到此處死去的風。

希望這顆心真正被放下,無言而赤裸地和大地結合時,我已經不需要答案了。

●作者的處理方式很聰明,在文中加入原始部落、疾病、死亡與躺下的關係,可以加重文章的厚度,使作品不至於太過輕盈。(石曉楓)

●光靠作者的文字,就能令人感同身受,這就是文學的一大樂趣。(郭強生)

●題材特殊,行文看似隨興其實對多處細節用心,文章在處理「躺下來」這個念頭,節奏較快,不拖泥帶水,讀起來令人感到愉快。(陳大為)

●決審紀錄刊於文學大小事部落格:https://reurl.cc/0jMeml



聯副/王婷慈善展覽
聯副/聯合報
詩人王婷慈善展覽,即日起於宛儒畫廊(台北市南京東路五段343號10樓)展至9月30日。策展人陶文岳、藝術家王婷,以花為系列主題,帶來人間關懷與愛。9月14日下午三時開幕,當天設有藝術講座,邀請譚國智、何堯智參加座談,免費活動,歡迎與會。(桂樨)

一靈/玫瑰留停
一靈/聯合報
出門百步就是那戶種著玫瑰的人家。距離:一小段時間。孩子翻身到學步的這段時間,牙牙學語到漸自成句的這段時間,我倆已見花開好幾回。花前父女,端詳著,花苞初綻到盛極萎衰,由這幾朵到那幾朵,幾周復幾周的花期陣陣。玫瑰花,眉目睜閉,濃綠藏含的醒睡的星芒──花見這兩人常在此,又在此,還在此,那重重眼瞼之下那花瓣包藏的空間,是什麼?

都說人的背後有天使,天使眼下,也見豔極漸凋伴著芽蕾新生的父與女,趨寂之花與將綻之花同枝;天使望遠,見大地繁開頻頻的眾生,祂也開始比方:綻放又凋敝的花朵,凝復散之露,燃滅不已之燭,啟閉不已的歌,接連著,接連著……

有人在此停步,借玫瑰的眼睛,借天使的眼睛,端詳。眼下空間既內且外似有無盡藏,愈看愈見愈多。直到,直到有聲音叫喚,有那小小指頭去觸──那睡眠。


陳輝龍/《上一代的今天》肯尼□伯勒爾《A Generation Ago Today》Kenny Burrell
陳輝龍/聯合報
肯尼□伯勒爾《上一代的今天》唱片封面。(圖/陳輝龍提供)
唱針一落下,Kenny Burrell溫柔的按壓滑弦,讓各位有了里約bossa nova之類的情調,只不過,就跟標題想提醒的一樣,這是張以「舊」來製作新意的漂亮專輯,並且把舊大樂團時代的Benny Goodman名曲,用該團的電吉他主奏Charlie Christian的方式來處理。雖然Christian是搖擺曲風,但Burrell放慢了某些和弦,運用了自己更飄渺的細微顫音,於是音色純淨起來,成為當時不太被注意,但後來卻一直被當作典範的作品集。 □

這張封面很有味道,是吉他手自己戴著各種前衛徽章的紅絨鴨舌帽,封底換成女生戴著有時代意象徽章的黃瓜皮帽,設計者是幫Verve和RCA唱片做了不少爵士包裝的Acy Lehman。

另外,八首曲目小寫排在封底的連結,竟然讓我有一種極短篇小說,或甚至可能是一首詩的錯覺:「只要我還活著,可憐的蝴蝶,踩到薩伏依飯店,親愛的我投降,玫瑰房間,假如我擁有你,光滑的,完全是隻貓。」


陳柏煜/洞
陳柏煜/聯合報
什麼是色情?當牡蠣含住

某塊小碎石,卻忍住不吐出

柔韌的肉收縮,翻轉它,適應

卻不貿然壓碎它。我總有點享受

不自在的處境。看電影,鄰座

盤腿蹺腳,咬破爆米花如晴天霹靂

與外國人上床,因語言不通而過分

有禮。我享受弟弟與他戴毛帽的同學

成天躲在房間寫功課。看我的狗

在姑姑豪宅的粉紅地毯上,吠得更精神

更歡欣。敲碎偏見比敲碎原子

要難多了,愛因斯坦這麼說

所幸我不必這麼做。我把偏見放在口袋

想像自己是牡蠣,或被蟲子咬了一口的

樹葉,我把那葉片對著太陽

讓光束從它的側腹穿透,彷彿

身受重傷的超人吃力地飛過天空

什麼是偏見?當他的綠眼睛

緊勾住我的黑眼,手腳

(或其他的部位)卻又推不去

一種隱形的障礙。每個人

都是其偏見輪廓

的相反

(註)


註:末句改寫自Rae Armantrout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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