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怎麼吃飯的?
我每次遇到這類話題,
總會回想起八十年前
那場轟轟烈烈的
「新生活運動」……
吃飯該不該扒?
有一次,一個日本朋友私下問我:「侯桑,台灣人吃飯是不是都用『扒』的?」
朋友邊說,邊做出樣子:筷子深探碗底,把飯一口一口撥到嘴裡。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狼吞虎嚥」。
一般日本人吃飯,是端起筷子,把飯夾起來,送進嘴裡。老實說,確實秀氣得多。
同樣是吃米的民族,日本的米食文化還是來自中國。日本人吃飯有規矩、台灣人吃飯沒規矩?這說不過去,但我還真無法代為回答這個問題,只因我過去不曾細心觀察過周遭台灣朋友的吃相。但這位日本朋友會這麼提問,必然是在台灣見到了一些「不習慣」的吃法,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對這位日本朋友說明了「我們家」關於吃飯的教誨,與日本朋友一一「核對」:「扒飯」被視為吃相難看、添飯時不能用飯匙刮飯碗的邊緣、拿筷子挪動菜盤視為不端莊。日本朋友連番點頭,表示起碼從我口中聽到的,兩地吃飯文化應該是一致的。日本視為失禮的,我們同樣視為失禮。
「那,我見到的台灣人扒飯,是少數特例?」日本朋友大惑不解,繼續問我。我勉強回答:「那,應該算是特例吧?」
其實,這話回答得有些心虛。前一陣子,一個待在台灣的日本人,眼見台灣人筷子用得「很奇怪」,特別上傳影片說明筷子的正確用法。沒想到台灣人不領情之餘,還狠批了日本人一番:「筷子能用就好,你管那麼多!」
這種「歡喜就好」的回答,倒是十分「台式」。台灣人時而「哈日」,時而「愛台」,有時我也搞不清風向,下筆還真得小心。只是筷子發源自我們,用法卻要由日本人來教,倒真有些「禮失求諸野」的味道了。
冷飯該不該吃?
我每次遇到這類話題,總會回想起八十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新生活運動」。說穿了,就是留日的與留美的一群人,對於國內風俗的大改革。我之所以懂得米食民族的用餐文化,來源自我的外公;我外公作為黃埔軍官,拳拳服膺蔣中正的那場「整齊清潔簡單樸素迅速確實」運動;而蔣中正之極力倡導「新生活」,恐怕又是來自他的日本留學經驗了。說穿了,還是日式,呵呵。
「新生活運動」成功了沒?我舉個簡單的例子。台灣便利商店裡,現在都看得到「飯糰」的蹤跡。這類「飯糰」有不少是日本「お握り」的在地化,除了用料之外,還有一點與日本的「お握り」有著根本不同:提供加熱服務。要國人學日本人一樣,吃下生冷的飯糰,有些人會不大習慣,加熱服務應運而生。但要是在日本便利店裡,拿著冷「お握り」要求店員加熱,是會鬧笑話的。
日本的飯糰是生冷的,不少飯盒也是。新幹線上買了個便當,都是冷的,多數沒地方加溫。同樣的冷便當,要是在台灣,則是根本賣不出去,在日本偏偏無人介意。
這是生活習慣的問題,但卻被我們的蔣總統、當年的「蔣委員長」視為「死活問題」。
大家都知道,蔣做過留日的學生,在日本學軍事,日本從平民到軍人,冷飯糰帶著就能幹活、打仗,這對蔣而言,是個「震撼教育」。因為中國人一般沒有吃冷食的習慣。軍人行軍作戰,還要生火煮大鍋飯,影響機動性之外,更容易引來敵軍趁隙攻擊。所以抗戰前蔣的「新生活運動」裡,就極力呼籲國民習慣冷食。
「新生活運動」裡的「冷食運動」,想必是不成功。幾年前,日本電視節目製作單位特別拿著「冷便當」採訪四川當地老鄉,問他們「能不能吃冷飯」。結果個個搖頭,大喊:「這怎麼能吃!」當年抗戰,四川提供了絕大的兵源,但人們「不吃冷飯」如故。我依稀記得外祖父在我小時候再三告誡我:不要吃生冷食物,會拉肚子。外祖父還是陸軍官校出身,連他對「蔣校長」的話都不照單全收,遑論一般百姓?
近百年來,「喝過洋墨水的」看國內風俗總容易「看不順眼」,這是個百年難以說清的話題,到頭來,吃飯該不該扒?冷飯該不該吃?百年都說不清楚,我也別蹚這渾水了。
●摘自二魚文化出版《連日本的上班族都敢當,你還怕地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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