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問我:京都已去了好多次了,還想再去玩,但該怎麼玩呢?哇塞,這問題太難了,連我都回答不出來啊。左思右想終於只好說:想像你心中最美、最日本古時的景致,然後設法接近它。
譬似浮世繪裡的江戶風景,河川之旁、橋頭之前有三兩家酒帘飄搖的小店。此種形影,如能在今日某處求得,該有多好!不妨想像以求,在宇治川的兩岸來假想,也可以宇治橋頭來寄想。
南京,多重要的一塊都城,但如何遊,我永遠答不出來。有一次真被問急了,我說「是不是探訪一下它城內的小山?」就像羅馬城內的七座山一樣。搞不好上得某些山,能得知它昔稱的「龍蟠虎踞」,甚至能像劉伯溫一樣的觀到「金陵王氣」。至若袁枚的小倉山,會不會「金陵女大」是隨園的故址?
一千多年前的王謝人家,所謂烏衣巷,是建在秦淮河邊不遠處,而不是選建在長江邊,當然有他相地的道理。而一百多年前板橋的林家花園選址時,選的也是一條小河的東緣,而沒選向西不遠處的大漢溪,亦有其相地的道理。這條小河在南邊沿著館前路,在林家花園的西側則沿著西門街,到了北側則貼著花園走,可能便是今日的公館路。這條河今日已看不見矣。
桃園市,四十多年前亦有一條東門溪,溪的東面是朝陽街,西面是民生路。這溪存在的歲月,桃園已然很繁榮,卻生活情味猶足,七十年代它的電影院就很多家,像中央、文化、大同、桃園、東方、天樂、大江等。當然,這一切皆是消逝的昔日了。
基隆河由東向西流,過了松山、內湖,在圓山打了個彎,向北而去。其中有一條細流在主河的東緣竄了出來,便有一個古鎮依傍著它建立了起來,它就是士林。如今的慈諴宮,二十多年前向西行沒兩三分鐘,便是吊橋頭,橋下是那逐漸淤滯的小河,這小河後來實在太淤了,最後變成了「廢河道」,再過了些時,變成了基河路。
台灣近三、四十年,太多城鎮皆改變了,這是很沒辦法的事。也就是說,如有沒啥改變的鄉鎮,那就很值得趕緊珍惜了。不知南投的竹山、苗栗的公館、桃園的大溪還有機會否?
改變最厲害的,基隆市算得上一個。基隆的地景能夠變得那麼密而緊,可稱是天才的作品。像如今只見一條田寮河,自東向西,流進海港裡。而西北面的西定河,沿著西定路,來到忠四路的南緣,昔年稱「明德河」,再向北,在愛一路與孝一路所夾之間,往北流入基隆港。當然,這條河也不見了。事實上,南面亦有一條河,沿著南榮路而行,亦進入明德河,再向北流。
六朝詩人謝眺有名句「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詩題是〈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這板橋是南京的西南郊,由詩上看,顯然風景不俗。約二十年前,我亦從南京往安徽的宣城去,果然一路風景極佳。如今太多遊人出了基隆往雙溪平溪去,出了桃園往龍潭去,出了京都往宇治去或往美山町去,大約便是尋找昔日城市中的山林吧。(作者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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