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感到苦痛,只是人生「發生了什麼」,將原本運作中的能量給卡住了。而所謂的安慰,就是讓能量再度流動的催化過程……
安慰有公式?
「老師,我想跟您學安慰個案的公式。」立志要變得更優秀的後進,若有所思地冒出這麼一句。
「你認為安慰有公式?」我好奇地望著他。
「因為跟您和另一位老師談話後,常有『又發現自己什麼』的亮光,或是感到一股勇氣之類的,才想您們是不是各有一套安慰個案的公式呢?」
被這麼一問,思緒突然插入大學「輔導概論」課的畫面。當年吳英璋教授在頭一堂課,就拋出富有挑戰性的上課方式:「要不要認真想想,一個人如何會發生改變?建議你們先不看任何心理書籍,單就自身經歷或周遭所聞,形成一套『人如何會改變』的論述。」直到多年後才從老師口中得知,我們是他首批這樣授課的學生。
但見一個個創意十足的詞彙不斷被拋出,每位年輕學子都拚了命地「自圓其說」,希望自己的見解能成一家之言,連物理公式、化學定律,甚至數列矩陣都成了「人如何會改變」的論述元素。記憶裡老師多半帶著微笑,聆聽這批初出茅廬的小子們大言不慚,到了期末還鼓勵大夥將作品集結成冊。天知道這些圖表與文字,日後竟成聚會中彼此揶揄「曾如此稚嫩看人生」的鐵證。
「那,你聽過『甜甜圈理論』嗎?」回神反問同時,發覺自己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
甜甜圈理論
見對方愣了半晌,我忙道:「沒聽過很正常啦!這是有一次我買甜甜圈後發想的。」當年認真思辨「人如何會改變」的論述,雖嫌稚嫩,卻啟動了我對「如何輔導安慰」的強烈渴望。
換他鬆了口氣地笑了。
「你知道多年前得排隊才買得到的甜甜圈嗎?我不愛湊熱鬧啦,但在流行退燒後有回路過,興起便走進想買一個來嘗嘗。因為不敵行銷,加入了『買五送一』行列,走出店家等紅燈時,拿出一個左看右看,碰巧有光穿射中間的洞……」發覺故事被我說得有些冗長,乾脆要他拿筆在紙上畫個甜甜圈,然後在中間有洞處填入「本意」,並在帶餡料的外圈部分寫上「嘴臉」。
他忍不住笑問:「真的要寫『嘴臉』嗎?」
「請你試著這麼想:每個人就像個甜甜圈,在透光的內心都有其行事初衷,通常也不會想傷害他人,只不過在膨脹過程中會和其他也想擴張的甜甜圈發生碰撞。」邊講邊想起那回返家打開袋子後,發覺擠碰後的甜甜圈比起一個一個擺在櫥窗時,顯得不美味了。「當『本意』受挫,就會生出『嘴臉』來試圖保護;若兩個甜甜圈『嘴臉』對『嘴臉』持續碰撞,那肯定就變難看了。」刻意清了清喉嚨,「就我而言,所謂安慰的藝術,就是練習擱置對方的『嘴臉』,然後看清並說出對方心中的『本意』。」
發現他眼睛一亮,似乎是想通了什麼。
安慰三問
「這不就是『同理心』(empathy)嗎?」不愧是優秀後進,一下子便指出了「甜甜圈理論」的重點。
見我點了點頭,他立刻追問:「這樣做就安慰對方了嗎?」
好個「這樣做就安慰對方了嗎?」初入行時,我也有過類似質問。
「你是不是不確定,光這樣做就能給對方安慰?但在此之前,你確定自己真能全然理解對方充滿糾葛的本意嗎?」會如此尖銳提問,是因清楚記得自己曾閃過一念:「敢對個案提出那麼多意見的我,真懂對方當下心情嗎?」
見他陷入沉思,我接著說:「其實只要稍微再專心貼近陷入困境的個案,就會察覺出於善意的『期待對方可以更好』,一不小心就成了壓力。特別在其無力承受或難以給出相對回應時,根本不敢奢望個案能被安慰啊!」語畢,可能是我講得太過嚴肅,兩人相視無言。
「不然我這麼問吧:你會安慰自己嗎?你能安慰自己嗎?還有,你常安慰自己嗎?如果想安慰別人,那麼上述三個問題就絕不能迴避。」其實我也是直到自己經歷從雲端摔落,覺得再怎麼被安慰都沒用,才開始面對自己的失落,進而練習陪伴如此不堪的自己。
「所以,我得試著先安慰『還不確定能不能安慰別人』的自己囉?」後進一句簡單的回應,便講中我的「本意」。
「好樣的,看來你已成功運用『甜甜圈理論』,不但安慰了自己,還一句話就給了我『安慰』!」
原來,一個人能從「一時無法接受」的狀態,慢慢渡化到善解彼此的本意,就是安慰的藝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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