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小天出生，我有種舊地重遊之感。老婆懷孕了，第一胎，我非常興奮。但是爸爸都是這樣的，畢竟不是自己的身體，除了興奮，沒有其他的確切感受。沒有踢肚子的腿，沒有噁心的孕吐，沒有味覺的變化。爸爸只能揣摩，試著體貼陪伴，感受老婆的感受。
九個多月，隔著肚皮，還有太空般暗黑的超音波照片，這種感受有點空虛。
我知道這應該是件令人興奮的事。當爸爸應該是這種感覺，但我面對的卻是一個瘦小滿又是皺紋的嬰兒，和一連串的青屎、餵母奶、推回去給護士、推回來餵母奶、不夠、還是不夠……手上是這輩子的第一個小孩，即使讀再多嬰兒書籍、聽再多經驗談，也無從得知實際是這樣。
沒跟別的孩子比較過，但我想小天算是敏感纖細且愛哭的。不管是小天或我們，都在習慣全新的生活作息。一次小天半夜又哭醒，嬰兒總是用盡全力去哭，我把他從嬰兒床裡抱起來，他的雙頰早哭得通紅，怕吵到老婆，我將他抱至客廳。不服輸的我，相信我的擺動我的溫柔一定可以讓他重回夢鄉。我在客廳裡來回地走，對他伊呀唱搖籃曲。一小時過去，他還是在哭。
哭聲充滿當時的房子，月光透進窗內紗簾，薄薄的光線照著他滿是淚水的眼睛，我竟也流了淚。因為我彷彿看見三十年前，在花蓮中正路上的舊房子裡，鋪著榻榻米的二樓，木床和藤椅，閃爍的日光白燈和黑夜，媽媽哄著我入睡的模樣。雖然此刻場景換了人物變了，我亦體會到三十年前母親注視我的眼神裡藏了些什麼。
於是我開始對他說話，輕聲細語的，發自內心的。就這樣，他睡著了。
然後我把小天抱回嬰兒床，在他耳邊說上今晚我的最後一句：「我會永遠愛你，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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