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5日 星期日

【記憶藏寶圖】王筱茵/宮廟相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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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06 第5549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記憶藏寶圖】王筱茵/宮廟相親記
施少閎/計程車資
【青春名人堂】羅娃娃/關鍵時刻
 
 
 
心情札記
 
【記憶藏寶圖】王筱茵/宮廟相親記
文/王筱茵/聯合報

場面之荒謬,我至今難忘

爸媽對於我沒結婚一事的態度大不相同。

爸爸似乎擔心我若孤身一人,老了沒人照顧該怎麼辦。儘管我總說我把自己活得很好很健康,若真嫁人,老後是誰照顧誰還很難說,但爸爸只顧著擔憂,沒有要聽我的辯駁,還好他也只是偶爾想到就叨念個幾句,倒也沒什麼實際作為。

媽媽則欣羨一個人自由自在很好啊,想做啥、想去哪、放假想睡到幾點都行,人生沒有一定要幫別人生小孩洗碗做家事的道理。每每講到這個,媽媽都會鼻孔噴氣、大聲嚷嚷,「我齁,如果不是已經嫁了,我絕對不會結婚!」她每次講這段,我都好怕會被她老公我爸聽到,媽媽請妳冷靜點好嗎!

雖說爸媽極少主動為我安排相親,不過若是友人發動,他們就會像沉睡的獅子突然醒來,不管在南部或北部,不管他們能否親臨現場,皆使命必達、全力促成。平常我在台北生活工作,某次的男主角遠在新加坡,但對方父母非常積極,從介紹人那裡接獲情報之後,急忙約了時間直搗我台南老家,在男女主角都沒出席,甚至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雙方父母直接面試,瘋的程度可謂旗鼓相當。

不過本次要談的這場相親,算是滿傳統也滿平凡的,不凡的是面會場所有史以來最魔幻──宮廟。

因為男方長輩代表是我爸媽友人,剛好也是宮廟的管理者,所以很合理也很不合理地約在廟裡,抵達後我們還先點香拜拜,那真是我頭一次不曉得要跟神明講什麼,拜得心猿意馬。而且還好我們先到了,因為男主角遲到,來了之後我們全部的人還默默看著他拜,場面之荒謬,我至今難忘。神明想必也覺得超莫名的吧,到底把我的地盤當什麼交誼廳去了!

男主角平常也在台北上班,據說每個周末風雨無阻開車回嘉義,照顧爸爸跟他養的賽鴿,我表面陪笑,內心則眉頭一皺,不曉得該說是孝子是偏執。每周開車南北往返,他沒有朋友跟生活嗎?也因為這樣,家裡長輩憂心他沒對象,故而央求廟公友人幫介紹,於是促成這場雙方都身不由己的面會。

時不時望著神明塑像,內心平靜祥和

照例由長輩們若無其事地閒聊開場。這種場合總是尷尬,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個什麼局,卻又要假裝不是那個目的,但往往聊沒幾句就會有一方長輩沉不住氣,突兀地要年輕人交換名片跟通訊軟體,輪流簡單自我介紹到空氣慢慢凝結,長輩就會自行接棒。因為無法拒絕,我倒是很能調整心態,並且發現長輩們的侷促其實不亞於年輕人,所以他們多半會自己主持,我只要保持禮貌微笑,被點名時能在1.5秒內回應,避免放空放得太明顯,通常可以安全下莊。

本次男主角工作跟太陽能相關,我家剛好有裝太陽能板,我爸就非常努力提問,彷彿要去報考太陽能大學,整場大概七成時間都是他們倆在暢聊太陽能。全程禮貌微笑到臉都僵了的我,在突然發現我媽跟對方女性長輩,因為攝取過多不必要的太陽能知識到眼神完全放空死透的瞬間,打從心底漾出一個燦爛微笑,多年後回想起來都還笑得甜蜜蜜呢。

不曉得男方是否也發現了我的身型比他高大威猛(而且那個宮廟要脫鞋,我赤腳身長172公分),開頭就注定了結尾,過程中頻頻提及他工作上高人一等的成就,像是被獵人頭公司挖角、被主管肯定拔擢、職位三級跳之類的,整場就是他的職涯成果發表會結合我爸的太陽能研討會,講白了就是全程尬聊,我跟對方的交集幾乎是平行線。不過因為在廟裡,我時不時望著神明塑像,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祥和,法喜充滿,能到此地相親也算神來一筆。

結束後我爸一臉筋疲力盡,也識趣地沒問我感想,後來偶爾想到才會叫他老婆來探我口風。直到某天沉不住氣了,假無意來電問說,「啊上次那個太陽能的朋友,有在聯絡嗎?」我說沒有餒,還說太陽能朋友好像滿聰明的,太聰明了,而且也沒有想找對象的感覺,我是覺得再看看啦,我比較喜歡那種不是太聰明的,像你娶的那種就不錯,如果你有看到那種的你再幫我安排啦。我爸也說:「嘿齁,我也覺得我老婆這款的很不錯,好啦我再幫妳看看蛤。」賓主盡歡圓滿結案,呼——又過了一關。

施少閎/計程車資
文/施少閎/聯合報
媽媽有幾個姊妹,其中與她感情最好的是大姨。

那年的農曆春節,大姨來家裡做客,臨走時,家人陪同她在路旁等候已經聯絡好的計程車。雖然我們和大姨都是節儉人家,但逢年過節,又是交通不便的鄉下地方,難得花錢叫計程車。

家人以客為尊,媽媽想當然耳會幫阿姨付車資,但阿姨堅持不讓疼愛的么妹破費,兩人便為了這件事僵持不下;一方執意要付,另一方拚命用手肘阻擋,拉扯之間還不小心K到兩面為難的司機先生的頭。

後來,錢被推回媽媽手上,待速中的車開動了。不死心的媽媽在千鈞一髮之際,抓準了時機,將錢拋入車窗內,送走了大姨!

原以為這場「推錢」的角力,媽媽是最後的勝利者,我在心中為她喝采;豈料,就在計程車駛離跟前不久,錢從車窗飛了出來。望著不遠處散落在馬路邊的幾張紙鈔,大夥兒就這樣呆若木雞地目送車子揚長而去……

這是童年時親眼所見,比大衛魔術還好看的一幕奇觀!當時只覺得大人們很有趣,為何把那些錢當作燙手山芋?成年後,我也經歷過生活艱辛,終於真正領略其中情義。

【青春名人堂】羅娃娃/關鍵時刻
羅娃娃/聯合報
「我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能夠決定是否要去到新地方生活。」

某日跟一位渴望移居的朋友聊天,她說自己在嘗試新事物前,會預先想好所有可能與不可能。我歪頭回憶半晌……「提前做好準備」這件事彷彿已離我相當遙遠,因為在這座小島,從來沒有百分百縝密的事前規畫,再萬全的準備,也常在關鍵時刻全盤被推翻。

書店甫開幕的冬季,應資深海洋文學家邀約,承接了台灣文學館的計畫,共同辦理「蘭嶼文學節」。其講師陣容非常精采,當時的我興奮不已,過去只能從大學課堂裡仰望的作家,如今有機會近距離見到本尊,而且是在太平洋上的小島齊聚,怎能不雀躍。

我們在活動前兩個月著手籌備,也包含了安排講座內容以及主視覺設計、印製等,過程中隨時繃緊神經,深怕慢了一步就會影響全局。好不容易按部就班來到活動前一周,早晨帶著愉悅的心去迎接貨船、領印製完成的帆布背板與海報,抵達港口,卻發現周圍空蕩蕩什麼也沒有,我絕望地打給船公司,對方回覆:「因為外海浪太大,所以船長取消了。」可是,我分明前兩天聯繫時,船公司才信誓旦旦確認會開船……

眼下正好沒有客船銜接,也來不及從滯留在台東的貨櫃裡大海撈針了。沒有活動背板的活動怎麼辦?求生意志極強的我二話不說立刻回家改檔案,把完全不熟悉的繪圖軟體打開,自己摸索如何分割圖檔、印成A3海報,萬幸島上還有小七,能夠印出稍微精緻的紙樣,接著再去老東家幼兒園求救,買到用來製作壁報的防水膠膜,準備進行大工程──把分割的海報拼貼在一起,自製大型帆布當背板。

究竟花費多久時間已記不清楚,只記得窗外天色由亮轉暗,直至夜幕低垂。

而帆布只是其中一件待補救事項。

比貨船稍早抵達的是來自台中的山林獵人W,他與海洋文學家是老友,所以提前登島敘舊,結果成了唯一順利登島的講師。東北季風鋒面比預期更快席捲而來,讓後續所有飛機和船班都取消,其他講師們,乃至文學館承辦人員和館長,都在島的那端遙望和等待,直到最後一刻希望落空。

幸好資深島民如我們,早已養成「以不變應萬變」的堅強意志,如期展開文學節活動、向讀者預告接下來五天的講座內容與講師將視天候滾動式調整,讀者們亦非尋常人,都是飽受風霜的島嶼子民,自然也明白其中義理,淡定地接受主辦單位安排。

於是在幾位臭皮匠的協調努力下,以及未能登島的館方與講師群的遠端祝福中,海洋文學家與山林獵人獨挑大梁、輪番上陣,讓為期五天的文學節圓滿落幕,講者與讀者盡歡。

儘管每一次關鍵時刻,都感覺心臟快要從喉嚨跳出,人生沒有什麼比當下更絕望,但是在島嶼所習得的「歸零」心態總能及時派上用場,一次又一次歸零,一次又一次洗牌。「沒有所謂準備好的事」,就是最警醒且貼心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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