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辦學,聽來彷彿是古早時期才有的事,但在東北角的瑞芳,一間名為「新村芳」的書院於去年悄悄成立,意圖喚起小鎮的文藝復興;而書院負責人「山長」施岑宜更願創造的,是與他人共好的途徑。
感謝三十歲移居山城的決定
施岑宜是這樣說自己,天生就是個不太安分的人,什麼事情覺得有趣就要去試一試。外人看她是藝術管理與文化政策的博士、擔任過十三行博物館營運組長及黃金博物館館長、曾共同創辦社區的美術館「山城美館」、同時經營「不一實驗鼓坊」邁入第十年,再到今日的「新村芳書院」,「可能看似都在類似的脈絡之下,但我知道我無法像發明不一鼓的陶藝家阿福老師那樣,具備職人精神把一件事做到極致;創辦新村芳書院很適合我,我先生是個建築師,他設計了書院的空間,由我承接、演繹,讓不同的人事物在上頭跳舞。」
從體制出走再到現在的中年創業,追溯源頭,施岑宜想感謝三十歲的自己。
十八年前,她與先生雙雙辭了優渥的工作,逃離城市,遷居到有山有海的水湳洞。山村生活產生大量的空白,施岑宜頭一回有那麼多時間能與自己相處,得以認真思考什麼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原先認為難以承擔生命重任、不打算孕育的兩人,也開始覺得好像可以當父母了,「我們很期待下一代能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以前會對大環境感到悲觀,但在這裡體會到生命其實可以有很多可能性,不需要太過擔心。」
敲擊不一鼓,紓解生命焦慮
隨著大兒子出生,想著要好好陪伴孩子而辭去黃金博物館館長一職,施岑宜「又不安分了」,眼見阿福以廢棄浮球繃上胚布製出獨特的不一鼓,卻不知後續該如何推動,施岑宜自告奮勇當起不一鼓的乾媽,號召社區朋友一起練鼓;特別的是,不一鼓後來的成員多為女性,「可能是因為肩負多重角色的女性,透過打鼓時必須投入的專注,得以暫拋一切做回自己吧。」
那時候,施岑宜老說自己兩個孩子的媽,一個是兒子,一個是不一鼓;投入的程度甚至讓兒子吃醋,經常把她的鼓棒藏起來。她帶著不一鼓走出村落,走訪了南投埔里、日光小林、澎湖南寮、台南土溝,以及上海嘉定……只是當不一鼓面臨更多機會,夥伴間的想法產生落差成為必然,加上面臨無處可練的窘境,不一鼓暫停了三年。
「我覺得我那時候會去做不一鼓,可能跟我自己的生命焦慮有關。」從一個管理上百人和偌大空間的博物館館長,忽然變成困在方寸之地,得日日面對一個尚未社會化、無法溝通的小小孩,「成就感其實很低,而且充滿挫折啊!會做那些公共性事務都是想把自己的自信穩住,為了彰顯自己依然是個有能力的人、為了讓別人肯定自己,再從那些肯定裡回頭去認同自己。」
辦學不只為他人,也為自己
自嘲一路過得太順遂而不懂何謂人性的施岑宜,在這些過程裡看見自己之所以努力創造人跟人連結,來自於她不擅長與人產生良好互動的「痛點」。
每當發現問題,她習慣回學校尋找答案,但學校教會了我們知識,卻並未教導我們如何面對各種人生課題,這成為施岑宜渴望辦學的原因。「我發現每個人的生命都有困境,很多時候那些困境來自跟人的相處,也包含跟自己的相處;我們如何才能獲得幸福?這一生又是所謂何來?或早或晚,我們終究要誠實面對這些疑問的存在。」
大抵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原先為了作為不一鼓基地而買下、卻又因不一鼓戛然而止繼續閒置的老貨運行,就此有了全新的意義。
即便師長對於施岑宜要在這樣一個人口老化、以勞動階層為主體的地方辦學不看好,施岑宜仍近乎偏執地將新村芳分為息書房與好事學田民宿,書房作為講學空間,民宿收入支撐營運;她辦起「山長為你導讀」,從《綠野仙蹤》到《西遊記》,由西方文本到東方經典,看似毫無關聯,卻是她深思關於人生幸福的十九本選書;就像過往的貨運行是人與物件的轉運站,施岑宜也想讓自己成為橋梁,以個人的有限來傳遞知識的無限。每月的「村民開講」則邀請投身不同領域的人前來分享生命故事,透過相互聆聽,為彼此找到支持的可能性。
學習與實踐,皆要回到本心
「人一輩子的學習和實踐,最終就是要回到自己的心。」西方論述專注架構,東方哲思卻從不給標準答案,導讀《西遊記》後基於對陪伴唐僧度過取經路途的《心經》產生好奇,施岑宜請來舊識翁繼業導讀,再衍伸至目前的《金剛經》。
托爾斯泰在《人生論》裡提及,每個人都想追求幸福,但得到的人少之又少,而當你願意讓別人先得到幸福,你才有機會真正得到幸福,與《金剛經》中的「利他」觀點如出一轍。對施岑宜而言,「生命及其意義是創造出來的。」無論是今日的新村芳書院,或規畫中的「木寸書店」、預計寫下的瑞芳故事,都是她不斷奔往理想將要留下的足跡。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