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向陌生人介紹自己，你會怎麼說？人們似乎傾向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與其用「快融化的奶油」、「只存在於鏡子中的花」，或「錯長在熱帶的針葉林」形容自己，不如說出自己所擁有的一些條件：在哪裡上大學、有什麼專長以及工作經驗……讓關於自己的資訊社會化成大家都能聽懂的語言。由於是新人演員的關係，我有很多自我介紹的機會，有時是站在試鏡間裡，對著鏡頭簡單地說出姓名、身高、體重；有時是與導演見面，根據角色談一些比較深入的人生經歷。
試鏡的過程總會發生新鮮事
試鏡像一種遊戲，非常有趣，帶著對不同角色的猜想，賭一賭運氣是否站在你這邊，刻畫的角色側寫是否和導演想法相同，能夠說服對方相信你就是角色。根據角色的背景介紹，在腦袋裡搜索與自己接近、共通的部分，強化並凸顯這些特質或經驗，在見面時呈現出來。我覺得自己像一名雕塑家，桌子上放著各種材料，那些都是我，經由不同的組合模式，創造出無限種形狀；許多時候，我也會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長出了不同的觸角，感到陌生與好奇。
在試鏡的過程裡，總會發生一些新奇的事情，偶爾打破自己給予自己的框架與限制，是很新鮮的體驗，所以我好喜歡、好喜歡試鏡。
記得有一次，在某位casting（選角）的工作室試鏡，一開始是由助理幫我拍照、準備錄影。我站在鏡頭前回想收到的問題清單，複習準備好的答案，心情好緊張。那個時候的我，不要說演戲，連戲劇試鏡的經驗都很少。第一個問題，當然是「請妳自我介紹一下」，因為太緊張，腦袋打結，記憶脫序，忘記講很多東西，也多講了很多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
接著，助理開始按照題目問問題，因為要與戲中的角色相呼應，大概都是環繞著高中時期的人生經歷、家庭狀態，針對這些問題我一個一個回答。助理問的過程中，casting認真地聽我說話，並且似乎察覺到我的情緒波動，順著我的話，問了更深入的問題，往下挖掘在我心裡劃分為「不想講」的故事。不過，她的提問不是那種讓人不舒服的咄咄逼人，那些問題是需要很專注地聆聽才問得出來的。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我，儘管手足無措，但因為環境與提問者給予的安全感，很坦白地說了埋在心裡，想要逃避、忘記的故事。
產生「人是什麼形狀」的好奇
那段時間裡的我其實非常脆弱，在心裡築起一道保護牆，現在回想起來，很感激那時遇到的casting，以溫柔的方式，讓我自在地說、自在地哭、自在地呈現真實情緒。試鏡結束後，對方安慰並鼓勵了我，原本是去工作的，竟然變得像是見了一位心理醫生。
我一直都覺得演員的自我介紹是一件有點變態的事，那種感覺類似作家在創作的故事中埋下自己生命的歷史與線索，任讀者一點點翻找、蒐集、拼湊、揣測；但作家不一定要面對讀者，演員又該怎麼劃分隱私的範圍呢？要怎麼做才是最適切的呢？如果幸運遇到頻率相近的人，能因為討論角色，而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說出不太向他人提起的事情，也是創作者之間珍貴的默契吧！
開始工作的這三年來，我反覆地介紹自己，加上演戲時探索角色連帶的自我探索，對於自我有了更強烈的意識與認識，產生「人是什麼形狀」的好奇。 我想或許人沒有固定的形狀，依照社會規則、他人傳遞的能量、環境的需求，種種不同原因，型塑出自己認為適切的形狀，呈現在他人面前。同時擁有可塑性與雕塑能力，人果然是神奇又奇怪的生物！
李沐，社會化不完全，似乎一直都在規則之外的二十二歲女生。對於成為大人的自己還有點迷惑，有時候會不好意思告訴別人自己是演員，更願意說出學生的身分。喜歡讀書、看電影、畫畫，如果有時間做雕塑就太幸福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