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作品集.胡雪巖系列精裝典藏書盒套組(新校六冊版,附名家專文解說別冊)
作者:高陽
高陽(1922-1992),本名許晏駢,譜名儒鴻,字雁冰,浙江杭州人,出身錢塘望族,筆名「高陽」取自許氏郡望。抗日戰爭後考入杭州筧橋空軍軍官學校,並於1949年隨校遷至台灣。1959年卸軍職,投身報界,曾任《中華日報》總主筆。1962年發表第一部長篇歷史小說《李娃》,一鳴驚人,此後著述不輟,一生創作包括九十餘部歷史小說和隨筆,逾二千五百萬字,作品對於清代歷史有獨特研究深度,在《紅樓夢》的研究上亦成一家之言。代表作有「胡雪巖系列」、《慈禧全傳》、《紅樓夢斷》等,被譽為華文世界首席歷史小說家,讀者遍及全球華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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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藏精裝套組書盒,內附書盒限定別冊,收錄張大春、蔡詩萍、林燿德等三位名家之專文。
商道即人道,信譽即是錢!歷史上最傳奇的商人之道
華文世界歷史小說第一人高陽
最著名之代表作──「胡雪巖系列」新校版
張大春:寄懷抱於舊史,創洞識於小說。高陽隻手捭闔古今!
從一介貧民到富可敵國的「紅頂商人」,
真正的資本主義從胡雪巖開始!
清末最有名的官商,從錢莊經營、藥店商號,
到發展新式造船廠、到現代織呢廠甚至軍火買賣,
胡雪巖是近代民營大企業的始祖,
其商場手腕更是清末在面臨西化過程中的一場燦爛花火。
高陽︰「其實胡雪巖的手腕也很簡單,胡雪巖會說話,更會聽話,不管那人是如何言語無味,他能一本正經,兩眼注視,彷彿聽得極感興味似的。同時,他也真的是在聽,緊要關頭補充一、兩語,引申一、兩義,使得滔滔不絕者,有莫逆於心之快,自然覺得投機而成至交」。
胡雪巖赤貧出身,身處清末海禁大開、動盪不安的時代,以其才思敏捷、膽識過人,對經商有獨到見解,憑藉如「商道即人道,信譽即是錢」等信念,在傳統複雜的社會中脫穎而出。《胡雪巖》(上、中、下)三冊寫他與王有齡相識到發跡之路;《紅頂商人》則敘述王有齡殉亡後,胡雪巖改投靠左宗棠,經商貿易生涯邁入全盛輝煌時期;《燈火樓台》(上、下)則寫胡雪巖的結局。
高陽寢饋文史、浸淫至深,更有千萬字以上的小說創作經驗,有其獨到處。
讀高陽小說,層層婉轉、淋漓盡致、擘肌析理、勝義紛呈,令人目不暇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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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枚杭鐵頭
—高陽在胡雪巖生平埋下的執拗低音 /作家張大春
高陽先生於一九九二年六月六日過世,一年後文建會和聯合報系為他舉辦了一場相當盛大的作品研討會,並結合數家出版單位聯袂出版了一部接近完整的全集,限印一百套,得款奉捐遺屬。這個集子出版的時候,人人驚嘆其卷帙浩繁,以為窮一人之力,作如此廣博淹貫的考據功夫,成就這樣全面的歷史考察,還能兼顧小說中透析世故、展映風土、轉注幽微細膩的中國人性格、懷抱以及情感的故事,實屬難能而可貴。然而,我們所驚嘆的還有相對的另一面:高陽一生七十載,日日筆耕數千言至於萬言,其所累積的著述,好像又不應止於如此,七十三目、百卷上下。
可以稱幸的是,就現存所謂全集的搜羅而言,高陽幾部重要的大河之作都由於有負責編務的有心人及時捕撈,得以完整臚列,試想:設若一九九三年沒有那樣一次研討會,大約不至於能夠源於一時的惋惜、哀慟和懷念,而結合了其實相互之間仍有著激烈競爭關係的出版單位擱置種種利益衝突,然則高陽究竟能為後人留下多少市場高度競爭之下的作品,我實難揣測。
然而,如果起高陽於地下,問起生平不能無有的遺憾,想來他所在意的,可能還未必是什麼市場冷清、銷售停滯、流傳不廣……之類的問題。他會感慨的,極可能是文史學界的教授先生們對他刻意的貶抑和忽視。「野翰林」之號或恐是他自我解嘲的笑談,然而「學術界無人堪當大任」、「學院中幾無不討好學子之教授先生」這一類的話,就不會只淵源於高陽的憤懣之氣,而多半有他冷眼靜觀、知今準古的透視了。
回首二十七年前,我在那一場研討會上發表的論文〈以小說造史〉之中,尚有許多困於識見不足、該論未論之處,想來慚愧。二十七年一瞬間,檢點稿篋,也沒有什麼值得發揮的新鮮議論。倒是不期而然在一張詩稿上讀到了以下這幾行墨跡,那是二○一四年四月二十二日我所寫的一首詩,和幾句小序一般的文字:
讀汎森書憶高陽語
三十年前,予問高陽:「國事堪慮之大者何?」答曰:「學院無不討好後生之師長,足為後世憂!」旨哉斯言。遂用蜀東語「潮流過了世界在」鑄句。
狂飆四月宛秋颱,掃尾天陰落陣雷。高調催頻渾解放,低音執拗漫將來。潮流過了世界在,痕跡留連心眼開。堪笑黌宮冷豬肉,任人吐哺溷塵埃。
寫這首詩的時刻,正是台北街頭太陽花學運搞得如火如荼之際。政客、市民、媒體從業人員以及各路名嘴與意見領袖,幾乎眾口一聲地支持這個為反服貿而導致的政治運動。
我的朋友史學家王汎森恰在此前不久出版了他的新作《執拗的低音》。我讀著汎森的議論──特別是論到某一個當代正值人人鼓吹著看似人人都同意、也人人都該信奉的某一面向之高調時,那些身處於論述邊緣、外圍甚至對立面的人們會忽然隱藏起來,蟄伏多年,直到另一個對立的論述崛起(用我自己的膚淺譬喻來說,就像是狗壁蝨掛在樹梢上等待路過的溫血動物一樣),持有「執拗的低音」者,會在頃刻之間占領論述的場域,甚至成為日後看來居然蔚為主流的意識形態。
二○一四年四月,在熱得發燙的政治圈裡,無論是人還是價值觀的新貴登場,我卻在一本啟發我理解歷史發展進程上那些相互熱戰的思想脈絡之餘,冷冷地想起高陽。感覺:幸虧他死了。他若還在,肯定會因為歷史如此快速地把他曾經篤信不移的世界清掃淨盡而發瘋。
我的一個正在任教的學弟像是在問我、實則應該是自問:「到底應不應該鼓勵他們去街頭呢?」
這是一個大哉問,當年五四運動發生之時,蔡元培說過一句話:「殺君馬者道旁兒。」說這話的時候,蔡元培也應該一樣困惑吧?我給那學弟的答覆是:「連蔡元培都對群眾的喝采之聲保持高度的警覺和疑慮,誰還需要你的鼓勵呢?」
事實上我還多說了兩句:「不傷這個腦筋了,去讀高陽的小說吧?」他接著問我:「他東西那麼多,讀哪一本?」我毫不猶豫地回覆:「《燈火樓台》!」
《清史稿》所載,不及於胡雪巖,蓋以舊史之通例,實在找不出胡雪巖得以廁身論列的名目。換言之:為左宗棠籌餉而底定西北邊事大局,統一新疆這樣一個大題目,若要記為胡雪巖的「事功」,並不是不合於實,而是無所「醜類」。
從《左傳》到《三國志》,皆以惡人的意思來解釋「醜類」二字,但是,在《禮記•學記》裡,所謂「古之學者,比物醜類」是指古來教育認知之法,就是建立類別,以相近、相似者的性質為辨識世界、建立知見的方法。
在我看來,正史材料上不讓胡雪巖占一地步,正是他「無所醜類」的緣故。
如果是在司馬遷那裡,「胡財神」或可以破天荒與朱家、郭解齊名而號游俠,然而以士大夫傳統為正宗的史傳,即使一時之間尚能呼風喚雨,打點朝堂,恐怕史官們還是找不到因商得官、以賈入仕而得以對時政國局別有貢獻、以至於夠資格登入史傳的人物。
偏偏和胡雪巖同一時代、卻要比他年輕二十一歲,同樣是兼士賈於一身、共吏術與商務一爐而冶之的另一個人才,恰又是胡雪巖在諸多方面的敵壘,此人更是清史和民國史上都不能不提及的人物──盛宣懷。盛宣懷為什麼不能與胡雪巖作一「醜類」而論之呢?因為他是以士而入商,根骨底氣正自與胡雪巖相反。
或者我們應該這麼說:胡雪巖之「無所醜類」原來是他和盛宣懷那樣的人物正相反。他們的人生無論如何鋪張揚厲,他們的性情無論如何豁達正直,他們的居心無論如何深厚坦蕩,他們總還在一個低音部,執拗的低音部。相反而已。
高陽曾經以斥責的態度勸誡我放棄一個以太平天國諸王為題材的長篇計畫,他當時的說法是:「太平天國這些個王那些個王都不可愛,真正值得寫進小說裡的,必須是可愛的角色,可愛的角色是什麼?不外就是六種人物,聖君、賢相、大將、名士、美人、高僧,如此而已。」
高陽有沒有漏掉高僧,我欠學,不敢多說,不過,他扳著手指頭數落的這六種角色應該不只是六個扁平的標籤,我倒是從他的作品中看到:即使吻合了標籤,即使看上去比匪類可愛,然而在刻畫任何他以為值得入史的人物之時,他仍然會去從這人物身上尋覓出一層「相反」的個性、逆向的命運,尋覓出一重不合時宜、無所醜類的執拗低音。
舉一個下筆幽微而用意深刻的例子。有這麼一段情節,說的是螺螄太太親至別發洋行,去為胡雪巖最疼愛的三姑娘買辦嫁妝用的首飾。讀者到了後來會明白:洋行向胡雪巖提出的優惠中還摻和了一項頗出人意外、也頗入人料中的要求,那就是在婚禮前一個月,讓洋行在店中設置胡財神辦嫁妝的珠寶專區特展,這種招徠之術原本無可厚非,但是會不會讓胡雪巖益發樹大招風而開罪異己呢?這一段暫且按下不表,且說高陽卻在此前調開筆鋒,寫了一段全然無關的枝節,是螺螄太太和一位英國裔的女行員艾敦的對話:
「喔!」螺螄太太說道:「你們英國同我們中國一樣的,都是老太后當權。」 艾敦雖會說中國話,也不過是日常用語,什麼「老太后當權」,就跟螺螄太太聽到「愛丁堡」這個地名一樣,瞠目不知所對。
這就少不得又要靠古應春來疏通了:「她是指你們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皇,跟我們中國的慈禧太后。」
「喔。」艾敦頗為驚異,因為她也接待過許多中國的女顧客,除了北里嬌娃以外,間或也有貴婦與淑女,但從沒有一個人在談話時會提到英國女皇。
因為如此,便大起好感,招待螺螄太太用午茶,非常殷勤。接著,管事的捧來了三個長方盒子,一律黑色真皮,上燙金字,打開第一個盒子,藍色天鵝絨上,嵌著一雙光芒四射的白金鑽鐲,鑲嵌得非常精緻。
──《燈火樓台》〈家有喜事〉
為什麼要岔出去這樣一段「兩國老太后」簡直無關痛癢的閒話?我倒覺得這幾乎可謂無所為而為之的閒中筆墨是高陽特意施之的點染手段。把維多利亞女王呼為「老太后」當然是無知,可是高陽就是要利用這一點縫隙,讓一向精明幹練,甚至堪稱多聞而通洽的螺螄太太也露出些村俗氣味,也必須是這種氣味,讓一向掛著精明幹練的扁平標籤的螺螄太太有了些許厚度,也正是展現在這種細節上的微末厚度,成就了典型角色的可愛之處。
還有相反的相反。
在整一部胡雪巖三套的大河之作中,胡雪巖之發跡變泰,有多方面基於交遊和遭際的因素,他和尤五、古應春開立出來的陣式,就是官場人脈、江湖以及洋務這三個尋常正史論述不可能勾稽出來的脈絡。其中高陽最不願意花費筆墨敷衍的,就是江湖,所以關於漕幫方面的影響,很快就捨筏登岸存而不論了。然則,胡雪巖與古應春以邊緣人之姿周旋於彼此勾鬥不歇的名公鉅卿之間,經歷了一、兩百萬字,也會帶來疲憊之感。於是,就在《燈火樓台》幾番蕭瑟之時,我們會讀到連胡雪巖加上古應春都不能冷靜應對的局面:當胡的靠山左宗棠顯然已經接到了必須處分胡雪巖的「廷寄」時,由胡、古主賓二人皆在此時讓位,古應春的妻子七姑奶奶以帶病之身、旁觀之眼,承襲也代籌了應對之道──
於是古應春緩慢地念道:「現在阜康商號閉歇,虧欠公項及多處存款,為數甚鉅。該號商江西候補道胡光墉,著先行革職;即著左宗棠飭提該員,嚴行追究,勒令將虧欠多處公私等款,趕緊逐一清理。儻敢延不完繳,即行從重治罪。並聞胡光墉有典當二十餘處,分設各省,繭絲若干包值銀數百萬兩,存置浙省。著該督咨行該省督撫一一查明辦理,將此諭令知之。」念完問道:「聽明白沒有?」
「這還聽不明白?」七姑奶奶抬眼說道:「小爺叔,恭喜、恭喜!比我原來所想的好得多。」
胡雪巖一愣,古應春亦覺突兀,脫口問道:「喜從何來?」
「朝廷裡把小爺叔的案子交給左大人來辦,還不是一喜?」七姑奶奶說:「這是有人在幫小爺叔的忙。」
這一說,胡雪巖首先領悟,「真是旁觀者清。」他說:「如說有人幫忙,一定是文中堂,他同恭王是親戚。」 ……
「我原來以為革職之外,還要查抄。現在只左大人『嚴行追究』,而且不是勒令完清,是勒令『清理』。後面又說要左大人去公事給各省督撫,查明辦理。照這樣子看,浙江劉撫台要聽左大人的指揮,要他查才查,不要他查就不查。這個出入關係很大。」
經七姑奶奶一說破,胡雪巖領悟到,其中大有關係。因為目前負清理全責的浙江巡撫劉秉璋,他雖出身淮軍,但本人也是翰林,所以不願依附李鴻章。話雖如此,由於與淮軍的關係很深,不免間接會受李鴻章的影響。胡雪巖既為李鴻章認作左宗棠的羽翼,必須加以翦除,那麼期望劉秉璋能加以額外的援手,便等於緣木求魚了。如今朝廷將阜康所欠公私各款交左宗棠逐一清理,左宗棠便可直接指揮德馨辦理,這一來對胡雪巖自然非常有利。
──《燈火樓台》〈不堪回首〉
我在〈以小說造史〉那篇文字裡曾經提及:高陽有一門獨到的技巧,就是盡可能讓他小說裡的人物(無論是漕幫鏢頭、姨太太、帝王師或者妓女)都能夠分擔作者那「龐大的、累積典故知識的工程」,以胡雪巖三部曲順時蠡測,高陽越到晚近,這樣的技術越見精熟老練,也往往利用角色與角色之間的衝突(無論是人性的、性格的、情感的或利益的)來顯現方方面面的扞格與牴牾。
可是到了最後一章〈煙消雲散〉,高陽以表面上極其平淡的筆觸,描述胡雪巖原本要應對的一樁縣官索賄的小小勾當,按情理說,幾乎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的了,然而──
烏先生不作聲,只看著胡雪巖,等候他的決定,而胡雪巖卻只是搖頭。
「事情未見得有那麼容易。箱子抬出去,中間要有一個地方能夠耽擱,把東西掉包掉出來,做得不妥當,會闖大禍。」他停了一下,頓一頓足說:「算了!一切都是命。」
──《燈火樓台》〈煙消雲散〉
一部反映出高陽稱之為「不折不扣的民族資本家」、「反壟斷的孤軍奮鬥」的小說如此結局,自然顯得雲淡風輕得禁不起回味,但是回頭細思之餘,再不甘心的讀者固不免會心一嘆:這不正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一場折騰。唯其令人不甘,而乃知其原本就是逆向而行。無怪乎高陽在全書的後記中這麼說:
第一、胡雪巖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工業革命後,手工業之將沒落是時間的問題。胡雪巖非見不及此,但為了維持廣大江南農村養蠶人家的生計,不願改弦易轍,亦不甘屈服於西洋資本主義國家雄厚的經濟力量之下,因而在反壟斷的孤軍奮鬥之下,導致了周轉不靈的困境。胡雪巖是不折不扣的民族資本家,如果在現代一定會獲得政府的支持,但當時的當政者並無此種意識。所以他的失敗,可說是時代的悲劇。
第二、胡雪巖失敗後,態度光明磊落,不愧為我鄉的「杭鐵頭」。……
這一枚執拗的鐵頭顱,高陽自然也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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