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陡峭的山坡,我嘆了好長一口氣,覺得自己一個腳滑就會滾回台灣。心一橫,我狠狠踩在泥濘地上,十根手指緊緊抓著樹根,努力向上爬……竹籃巨人的召喚
去年七月,我偶然在網路上看到一個既像大花瓶又像外星人的東西--Warka Water,我喚它為「衣索比亞竹籃巨人」。
Warka Water是一款由竹子打造的集水器,主要目的是幫助居住在高海拔地區、苦於取水不便的人們。高達九公尺的「巨人」,總共有五層,最上層蒐集雨水、霧氣及露水,水分凝結在第二、三層的網子,然後匯流向下,於第四層過濾雜質,而最底層的即是乾淨水源。一座Warka Water一天能蒐集到五十至一百升的水。
幾個月後,因為工作的關係,我踏上了衣索比亞的旅程,一待就是兩個月。衣索比亞國土有三分之二是高原地形,平均海拔兩千五百公尺,氣候涼爽,生活在那特別舒服;在首都阿迪斯阿貝巴,你很難找到一台冷氣機,連電風扇都很少見,因為這裡的氣溫可愛到根本不需要這些環境殺手。
某天,友人邀請我去參加TEDxAddis,當我閱讀活動手冊時,赫然發現其中一位講者竟是Warka Water的設計師Arturo Vittori,腦海瞬間浮現幾個月前讀到的資料。看著他在台上介紹Warka Water,我那貼在椅子上的兩片屁股肉直發麻,興奮又緊張,內心不斷自問自答:「去自我介紹啊!」「會不會太衝動?」「說不定可以親眼見到Warka Water耶!」
來不及細想,我已經跑到Arturo Vittori面前自我介紹。我緊張得全身顫抖、舌頭打結,連牙齒都羞愧得不給力。然而,就因著這份衝動,我認識了他與他的團隊,更幸運得知他們兩周後要進行每月一次的例行性視察,給Warka Water做健康檢查,記錄蓄水量!
「我可以一起去嗎?」衝動令我有了同行的機會。
嘩啦嘩啦的幸福
兩星期後,歷經八小時的車程,我們終於抵達Arba Minch,預計隔天出發前往巨人所在的Dorze Village。這兒的氣候雖不如首都阿迪斯阿貝巴那樣乾爽宜人,但濕熱的空氣讓我彷彿回到台灣。
第二天,我和工作團隊搭著三輪摩托計程車到公車站,漫天黃沙中,各式尺寸的巴士肩並肩停靠著。這裡的居民都知道每台車的目的地,只有我們這些外來客得一個個問:「往Dorze Village的車在哪?」所有人指向同一個方向,在兩台裝飾花俏的大車中間,那台二十人座的中巴就是今天下午唯一一班開往Dorze Village的汽車。
一路上,巴士的引擎因為承載過量與機械老舊不斷哀號,蜿蜒的山路令我也跟著引擎在心中哀號,重複念出眾神名號,希望神祇讓我們平安抵達。四十分鐘後,我們到了Dorze Village的入口,接下來得靠雙腳一步步往上爬。
看著眼前陡峭的山坡,我嘆了好長一口氣,覺得自己一個腳滑就會滾回台灣。心一橫,我狠狠踩在泥濘上,十根手指緊緊抓著樹根,努力向上爬。邊爬邊聽見夥伴說這是最快的捷徑,我開始有點後悔這次的衝動隨行……不知道爬了多久,當我已經累到想把頭塞進泥土裡,突然聽見夥伴大喊:「抬頭看!」
那一刻,彷彿有電流從我的腳趾貫穿全身--天啊,在我眼前的是衣索比亞竹籃巨人Warka Water耶!它佇立在黃色小麥田裡,像一名身著粉紅色舞衣的優雅舞者。改良過後的它,底層不放水盆,囊括在肚的是一個中型水塔,外接水管與水龍頭,以利取水。Warka Water的問世,無疑讓村民有了乾淨、方便取用的水,改變了他們的生活,也帶給他們希望。
時間拉到最近,有一本關於非洲水匱乏的小說《尋水之心》,裡面便描述了許多非洲落後地區的小孩與女人,每天的主要活動是頂著水桶,花上數小時到遠方取水;然而即使這麼辛苦,取來的水也多半是混雜泥沙的不潔水。故事的最後,因為一口井的開鑿,女人不用日復一日的提水,小孩也可以安心上學。
讀著《尋水之心》,我想起自己在Warka Water腳下時,一名婦女頭頂著水桶緩緩走近取水。當嘩啦嘩啦乾淨的水從水龍頭流出時,她的雙眼因滿足與幸福,而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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