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悠悠,綠影錯落,襯托著中臺灣青山連綿的景致。隱身臺中谷關山區的一座工寮旁,有個身影忙碌著,他是國立中興大學森林學系教授羅紹麟,除了在學界踏實耕耘外,同時也是造林四十年的育林人,即使十年前從教職退休,也不放棄他熱愛的一片森林。 今年七十六歲的羅紹麟,到現在仍每周兩天與妻子上山種樹,定期為樹觀察、分析、做生長記錄。「山教導你很多事,在森林�堙A你會忘掉很多自我,」他接受講義專訪說,他喜歡看遠,人爬得愈高、看得愈廣,在大自然中,學會不斷虛心學習。回憶起種樹始末,羅紹麟笑著說,這塊林地其實是岳父送給他的嫁妝,「那時我剛從德國留學回來,他看我兩袖清風,便問我想要什麼,我說,希望擁有一塊林地供造林實驗之用。」
尋覓了四、五個地方,終於選定谷關這塊五點四八公頃、海拔七百到八百公尺的坡林地。一九七五年,開始獨自一人前往山區,循著原先農家種植水果、梅子的栽種方式,卻發現水果經濟價值低,並有農藥噴灑、水土平衡已破壞……等問題,因此一九七八年,羅紹麟決定以「混農林」慢慢將果園改為山林,不考量經濟收益,而以生態維護為優先,開始還耕於林,砍部分果樹、種樹木。同時面臨了消耗大量勞力、資金的問題,單憑個人力量難以完成。於是他與當地馬鞍寮聚落的居民,達成「交換工」共識,免費讓出土地讓居民栽種生活所需的薑,並分散區域以免水土沖蝕,但農人需同時在薑園栽種杉木或穴植油桐子,「相互妥協,就能通往和諧,」羅紹麟說,這種模式不僅雙方能夠接受,造林也很成功,更因此與居民建立起感情與信任,創造三贏局面。
造林有許多重要而繁瑣的事情,如尋找水源、除草整地、育苗、扒土、催芽、修枝、量測距離……等,早期須一人背十棵苗木,爬一百多公尺山路,十分辛苦。「世界上,只有傻瓜,才做這樣的工作,」羅紹麟說,當時他學校、山上兩邊跑,從臺中坐巴士到東勢,再換車到谷關,一趟下來耗費許多精力,所以當時一定要過夜。待在山上有三分之二時間在工作,三分之一在休息,「搭工寮不是為了享受,而是為了休息,」他說,「一個人不休息,絕對不可能工作。」
所謂「治山防洪」,羅紹麟說,治山另一句話就是種樹,就可以防洪,也就是日本人說的「理水」。目前林地種植超過五十種樹木,多為原生樹種及少數外來種,呈現生物多樣性。他說明:「讓繁多樹種,自然在這�堨穻戙f死,達到復育、物種保存、永續發展的目標,這是一種生態系的經營。如果森林『整整齊齊』,仍必須經過天擇淘汰的過度時期,故森林管理仍有他的重要性。」例如,山稜線下方、溪流旁的小灌木……等原本就是安全、穩定的林相,即無需改動。在平坦、面積大的塊狀土地,或樹間空隙進行栽種,當其中一株特別健壯,能適量砍去周邊較矮小的株木,並持續種樹讓森林保持年輕,達到「碳吸存」最大效果。
臺灣颱風多,平均十年有一次破壞性強大的颱風,例如一九八六年韋恩颱風、一九九六年的賀伯颱風,激起他對臺灣本土樹種的重新評估,因此擴大培育與補植木荷、香楠、竹柏……等,但仍以樟樹和烏心石為主要樹種。「看到辛苦建立的林地幾乎全倒,很失望,但心�媮n音告訴我不能放棄,」他說,「失敗沒有關係,只要根扎得穩,一些斷枝還會再萌芽。」有趣的是,風害發生時,當地居民心疼他說「天公都在掉眼淚」,他回答,「天公掉眼淚,會變成乾淨的水落下來。」
喜歡樹的羅紹麟,能感覺到與樹的對話,「它好像從來沒有拒絕過我,」他說,樹帶來陰涼、水氣、乾淨的空氣,也將都市久待的污濁身心,洗滌乾淨了,「它全部為你吸收掉,照單全收。」樹木的壽命可達數百年,成長的「慢」讓個性急躁的羅紹麟,體會凡事心平氣和,「樹是非常穩定、沒有脾氣的生物,」他說,常看高山的人,問話很少,回的話更少,他們不慣於計較。羅紹麟種樹,保有樹木空間及透視度,並適時修枝,讓新鮮乾淨的風進來。有些樹形柔軟、彈性,如臺灣櫸木,可於旁種高而直的如杉木,產生護罩作用。「當有一天,老樹倒了下來,雖然有點不捨,但可以接受,因為這是大自然定律,」他說。
種了四十年的樹,羅紹麟看到對環境的好處,如美化、土壤保持、涵養水源、野生動物棲地的改善,都是正面的,他期待「以樹會友」,將經營森林的各種數據分析留給想種樹的人。羅紹麟也利用許多風倒樹製作實用的木椅、木桌、小玩具,打造有趣的森林園地。「這棵樹會很感謝你,你讓它的生命又延續了。」羅紹麟結合森林專業,以實際造林行動,溫柔對待大自然的每個生命,而事實證明,大自然必將反饋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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