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廢材像是免洗餐具一樣，形成了一個不斷浪費的經濟體系，不只是「新一代設計展」如此，台灣大大小小各種展覽，對於展場設計，都存在著這樣的免洗思維……青年築夢，有伴最好
「設計」是什麼？是兼顧美感與實用的思考；是在現有價值上，創造更多價值的一種行為；是服務各式各樣的商品，也是讓商品成為藝術品的必要條件。關於「設計」，每個自詡為設計師的人都有獨到的想法，不過，對於「廢材進化論」團隊來說，設計之初，應該先具備一種環保的經濟思維。
台積電青年築夢計畫的團隊之一「廢材進化論」，核心成員是新竹玄奘大學設計系的學生，有的剛畢業，有的正在等待畢業，訪問當天，和我約在大學校門口的是柳家右，也是整個計畫的發想人。因為是第一次拜訪，對環境不甚熟悉，我提早到了，沒想到春寒料峭的小雨也提早來了，我躲在警衛室旁的屋簷下等著約定的時間到來，簷下還有另外兩人，看起來是沒帶傘的大學生，在等著夥伴搭救。
我以為設計人多半晨昏顛倒，約早上時段是不是打擾了人家休息？未料十點剛過，遠遠走來一個下身穿著短褲，上身罩著夾克的大男孩，還沒來得及確認是否為柳家右，他就先跟我旁邊的兩位同學打了招呼。原來，一同在簷下避雨的人，等的是同一個人。「廢材進化論」的核心成員都到齊了，朝我走來的短褲男孩是柳家右，與我一起躲雨的則是祁翔與江建緻。
前往訪談場地的路上，我隨口問家右：「怎麼這麼早就到校了？」他說：「沒有啊，昨天晚上就在學校了……」果然「青年」加上「設計」等於「熬夜」，是一個長久不變的等式。又或許「設計師」不像字面上那樣總是光鮮亮麗，更何況是一群有夢的青年設計師，那些夢想，想必是在許許多多不眠的夜晚，慢慢孵育而成。
反對新一代，救救新一代
「新一代設計展，每年有九千多位設計師參加，展出超過四千件作品，吸引逾十萬人次參觀，平均一所學校花費七十五萬，而四天新一代設計展，約花費四千七百萬在展場裝潢。根據統計，2015年全台有兩百二十七場展覽，創造了三百九十一億元的產值，但這些產值的背後，究竟製造了多少垃圾？」上述這段話，是家右提供給我的驚人數據，也是「廢材進化論」的主要論述：這樣搭展場不是很浪費嗎？
不專為台積電築夢計畫而生，早在2014年，柳家右就有了這樣的念頭。當年的新一代設計展前夕，幾所知名設計學校學生串聯，在網路上發起「反對新一代」的連署活動，一方面反對「展覽綁架畢業或是展覽兼招生」的情形，另一方面則是質疑「僵化的展覽體制」。前者針對的是學校，後者則是對作為一個在台灣歷史悠久且具有國際地位的展覽，提出種種與時俱進的建議，比如降低場租費用，調整展區規畫，提升實際交流的效益。總之，「反對新一代」所想要達成的，即是希望藉由上述的訴求，讓「新一代設計展」不要成為每年一度燃燒學生熱情與金錢的大拜拜。
柳家右延續了這樣「反對新一代」的思維，不只將焦點擺在「教育體制」或「新一代展覽本身」，而是用更宏觀的視野，去思索一種新的展場設計文化。然而，宏觀之前，需要的是微觀的聚焦，柳家右從「展場設計」出發，看到了「展場之後」所產生的各式廢材。這些廢材像是免洗餐具一樣，形成了一個不斷浪費的經濟體系，並非只有「新一代設計展」如此，台灣大大小小各種展覽，對於展場設計，都存在著這樣的免洗思維，影響所及，亦不只有新一代，還有下一代，下下一代。「作為設計師，有改變的責任。」柳家右說。
做一個有責任感的設計師
如同其他有意義的事一樣，「廢材進化論」的論述說起來很簡單、直接，甚至還有一點點老生常談，不過實際行動起來就是困難重重。去年，團隊第一次有機會在新一代展覽實踐這個想法，還是系上會長的柳家右，經過一番溝通協調，大幅減少了新的展場設計製作費用，用前一年留下的東西進行改造與利用。然而，從改造開始，運送、折舊、人力、倉儲，無一不是成本，以至於整個展覽結束，合作的廠商對他說：「這樣沒有省到多少欸。」
築夢不僅是要踏實，更要有「理解困難」的能力。「廢材進化論」並未就此放棄，他們相信對的事情，除了要一直去執行它，更要一直去思考它；簡單的事要複雜地思考，細心地實踐。這一次，「廢材進化論」更進化了，進化的不是廢材，而是他們自己，他們把整件事情想得更深入，也有了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收穫。
原來一切的解答其實在起點。「廢材」看似後端的產物，在後端解決最合理，但經過那次從後端處理的經驗，成員們發現，如果當初在前端設計展區時，就能想到這些東西是要被再利用的，那麼事情也許會簡單許多；當初是在中途接收了一批「未經前端處理」的設計物，回收都未必會有效益了，去改造它當然會花費加倍的成本。今年的新一代設計展，成員們有了更完善的規畫，打算試著去證明設計師能做得到，並藉此成為他們理想中，一個有責任感的設計師。
不過，這只是夢想拼圖的一小片。我問到在這個築夢的過程中，最困難的是什麼事呢？三位不約而同地表示：「與人溝通。」也許，正因為文化的形成是一種「眾人習慣的積累」，當所有人對於設計的概念，都是建立在追求某種美感的最大化，無形中就犧牲了其他的東西。在一個習於浪費的展場文化裡，除了要讓自己認同這件事，還要去說服其他人，去認同一個在主流標準裡，可能不被當作是有效的好的設計。這裡的「其他人」是夥伴，是同學，是學校，是廠商，是對設計有興趣的大眾，或者，換句話說，這裡的其他人就是所有人。
自己的習慣自己改變，「廢材進化論」想作的夢很大，而現在能夠做到的事則很實際，無非就是從自己做起：「設計就是能夠改變世界的一件美好的事。」青年設計師說這句話的時候，即使昨晚可能沒睡，但眼裡仍有藏不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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