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的牽絆,始終是張作驥作品裡拋也拋不開的根柢。「醉•生夢死」透過3個男人的生命,圍繞著的其實是因死亡而帶來無盡蔓生的貪嗔癡怨,而且始終離不開那一個「家」。呂雪鳳飾演的母親戲雖不多,幾乎是支撐全片的關鍵,她是聚散的緣由、愛恨的出口,是俯視眾人不捨離去的亡靈,更是最終尋求撫慰的溫柔之手。很難不把電影裡裡外外的一切,都往張作驥的真實經歷去做聯想,那訴不清的千絲萬縷,竟不可思議地織就成電影裡的飽滿血肉。
為獨立養大兩個兒子,母親成為酒精的奴隸,大兒子是遠走美國的同性戀,小兒子是選擇自我放逐的混混,一家三口,每個人都有著解不開的心結。加上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舞男,同時捲進了兩兄弟的人生,甚至情感。張作驥用跳躍的敘事時空、殘破的城市面貌,以及一如以往在寫實中昇華出魔幻魅力的影像,赤裸裸地呈現這群邊緣人的生命經驗。
不同於以往,多半以沉穩大器的攝影機運動來捕捉畫面,這次張作驥改採大量的手持跟拍,以及極為貼近的特寫鏡頭交錯使用,製造出比以往更具衝擊力的情緒反應,映照出每個人物胸中那幾乎要滿溢而出卻又無法傾訴的躁動內在。這樣看似隨興、充滿動感的手法,主導著「醉•生夢死」的影像基調,摧枯拉朽之間,亦妥貼地輔佐了故事本身的節奏。
我特別喜愛那棟在寶藏巖取景的房子,人、鬼、蟲、魚,苟延殘喘,全都在裡頭活生生地挨著,卻又脆弱不堪的彷彿隨時可能消逝。房子是家的意象,張作驥故意不讓我們看清全屋的結構,到處都是可通連的門窗,瀟灑進出、看似自由,更諷刺著逃不開的親情枷鎖。
一旦鏡頭離開那棟房子,要不是黑夜中的聲色犬馬,抑或是封閉擁擠的市場小巷,「醉•生夢死」裡的世界觀,將旺盛的生命力與狂暴的無奈感融在一起,就像那酒精賣力燃燒出的「LOVE」4字一樣,要我們為之悲鳴,卻也絲毫不願妥協地,拍出了屬於這些角色們的尊嚴。
作品反映作者,永遠是藝術的真理。張作驥誠實地將挫折與憤懣全情釋放於創作裡,轉換成無比強大的能量。無論談感情、議境界、講手法,「醉•生夢死」都是一部凡人難以抵擋的佳作,更是張作驥千言萬語的無聲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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