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固定每周三在自己的畫房直播,與大家分享旅行與閱讀的奇聞軼事。線上節目「書房裡的小旅行」發想靈感,來自於一本奇特的小書,一七九五年由法國貴族薩米耶.德梅斯特寫的「在自己的房間裡旅行」(Voyage autour de ma chambre),透過想像力的聚焦與放大,咫尺斗室也能化成無限宇宙,書房裡的每一幅畫、每一本書,都能鋪陳出森羅萬象的世界。
而在自己重新與線上的朋友共讀某本書時,又能讓我重新思考書本內,畫冊中先前摸不透,或想不通的事情,往往在重讀過程中,又意外獲得許多靈感。
例如,我手邊有一本西班牙神經科學家聖地亞哥.拉蒙.卡哈爾(Santiago Ramón y Cajal)在一八九七年出版的書籍「研究科學的第一步」,即使百餘年後的今天,讀起來依然有滋有味。卡哈爾被學術界尊為現代神經科學之父,最重要的成就,是證明神經系統是由海量,且性質相異的細胞所組成,同時也發明了染色法(Staining),就是我們國中理科實驗,為了在顯微鏡下看洋蔥細胞壁老師所教的方法,方便研究諸如神經元、樹突、軸突、突觸與神經膠質細胞等組織。
不過我更有興趣的,是卡哈爾為了說明所製作的手繪稿,他的大腦解剖圖在廿一世紀今天,仍被用於課堂之中。原先我也很好奇,在數位化、影像立體化現代,為什麼卡哈爾手稿仍被視為重要教材。
「理由很簡單,比起數十張真實相片的呈現,卡哈爾能用一張簡單的圖,以最清晰的視角切入,說明最重要的概念…今天還沒有任何人,及任何設備可以這麼詳細。」
因此,卡哈爾也被稱為「腦科學界的達文西」,他的手繪稿是科學控與藝術迷爭相收藏的珍品。
除了關於神經科學與腦科學的研究專題論文外,卡哈爾也寫詩、政經評論、哲學分析,以及科幻小說,而且無論是質或量皆有高水準表現。他在「研究科學的第一步」中,面對工業革命後歐洲,向學術界年輕工作者提出兩大隱憂:
首先,與電報爭速,與時間賽跑的時代(我們則是與AI與網際網路競爭),單調平板的書寫與研究,會大量取代細膩深入的研究。
其次,應接不暇的工作,會影響我們見解的深度。膚淺又容易回答的專題會塞滿圖書館,但艱澀、根本性的問題反而會被忽略。量產會扼殺偉大作品的誕生。
不管贊成與否,卡哈爾面對增速競爭世界的確有先見之明。當超時過量工作排程成常態,實際上也抹煞我們深入思考(不管思考什麼)的可能。卡哈爾最後表示:「適時的休息,也是一種重要的技能,最能恢復元氣的休息,往往是主動而非被動,是動態而非靜態的。」
自忖反覆閱讀卡哈爾多次的我,卻在做節目中才發現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語,當下除了驚喜,當然也參雜了些許慚愧。時至今日,應該不太有人會把不眠不休的超時工作視為美德,當成榮譽勳章戴在身上?但在忙碌緊湊之餘,休息被定義成「不用工作的時間」:下班後長時間掛網、追劇…這都不是卡哈爾推崇的休息模式。
當下次假期結束,拖著疲憊的心回到工作崗位時,或許也試著想想,到底我們在假期間都做了什麼。
(作者為旅行作家、電視節目青春愛讀書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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