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30日 星期三

阿尼默/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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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阿尼默/守衛
人文薈萃 王鼎鈞/自作自受的十八歲
【小詩房】朱夏妮/我總觀察雲
【剪影】蔡富澧/彩墨東湖

  今日文選

阿尼默/守衛
阿尼默 文.圖/聯合報

我走進一個陌生的辦公室,數張木桌彼此相連,堆滿學生作業的玻璃下,壓著點名條與各自的全家福照,青竹圖樣的白瓷杯子,一層層塗上茶垢,謝師宴收到幾罐紙鶴,塵封後不再開啟,黑板上的行事曆空有表格,卻無計畫,所幸空間整潔清爽。

美術老師一見到我,表情寓意不明,我還搞不清楚為何有這樣的尷尬場面,她便轉身離開了,留下我與坐在旋轉椅上的守衛先生。我與守衛先生之間隔著一道混合了板灰的光線,像是一幅當年每個少女都想擁有的燦燦柔焦藝術照,難辨輪廓的暗處,讓我急著想要看清楚。

我細細看著他的臉,跟二十年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而二十年後的我,已是個中年人了,儘管我們年紀相差十多歲,但是看起來就像同齡的朋友,甚至他更年輕些。

我上前擁抱,像是積蓄已久的想念不得不這麼做的擁抱,他的身體很溫暖,很真實,敞開的襯衫裡,可以看到他的肉身。我們在擁抱中慰問,他問我好不好。

我說非常非常好。

他的名字,是我手機的開機問候語。

我的國中年代還沒有周休二日,星期六還要上半天課,但這天學校會安排各式技藝課程,讓學生自由選課,烹飪、縫紉、木工、水電……甚至橋牌、拱豬,一應俱全。或許是這樣,校園裡總能看到「一技在身」的標語。但誰會關心那是什麼意思?

我與幾個同學參加了美工班,一人一套畫具就放在貼有個人名牌的置物櫃裡。我掀開一盒藍色包裝的素描鉛筆,從2H到8B整齊排列,我觀望了很久,削著等距的筆芯,露出波浪錐頭,旋轉就有碳光。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鉛筆,像是外科手術刀那樣精美,彷彿下筆的剎那,就被工具賦予信心,能把圖像從畫紙中療癒出來。老師說拿筆就像拿刀一樣困難,前幾周只能不斷鍛鍊一條條筆直的線,方正的圓,無間隙的漸層與安靜的心。後來開始從白石膏認識光影,再進階到假水果的量感。每個星期六的升旗典禮,我都會大聲唱著國歌,日日期待這天來臨,像與情人相會,雖然不懂什麼是愛情。

到了下學期,課程轉換成工藝課,捏了幾周陶土之後,我們還是跑去央求美術老師,希望她繼續為我們上課,老師剛接下校務行政工作,不得不擱下我們,但同時詢問了我們學校的守衛,希望他能接續這個教學工作。

學生對守衛與那座他長駐的亭子,有些敬畏,總覺得裡面犀利的眼光,會揪出在莫名情況下犯的錯,像是現在看到監視器那樣,讓人覺得心跳有罪。所以美術老師的提議讓我們感到驚訝,原來守衛先生讀過明道美工,手上有點功夫,於是帶領我們見過他。

他的身材非常高大,臂膀強壯,深邃的五官明眸皓齒,2.0的視力,他自稱是鷹的眼睛,衣服紮在西裝褲裡,BB Call與鑰匙佩戴在皮帶上,皮鞋的皺褶處露出白皮,襯衫是白的,襪子也是白的。嚴肅的裝扮固定配有笑容,原來他的臉是初夏的一抹煦陽。

守衛室狹小明亮,三面透外的玻璃,第一次踏入時才知道,監視來往人群地方,其實同時也被監視著。裡面有台小小的電視,讓他與他同為守衛的父親,在輪夜班時可以打發時間,簡便的躺椅可以稍作休息。

認識守衛是很棒的事情。校園裡有些不可能讓學生駐足的空間,有了他腰間的那串鑰匙,我們都能在無人之際輕易進入。其中,有個總是深鎖的教室,窗戶玻璃幾乎不透光,不注意的話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推開門,我們都驚呆了,原來裡面堆滿了標本,數量直逼博物館,什麼動物都有,就連出世不久(甚或未出世)的一具具嬰兒也被保存在福馬林裡。鼠輩匍匐,山禽展翅,蜘蛛盤絲,海龜暢游,羚羊在哭,老虎有未解的心事,近距離觀察牠們的眼睛,有一個宇宙,靈魂就在裡面。停止的時間裡我們能一根根數著畫完那些不曾柔順的毛髮。

校園的門禁也變得不再森嚴,每次我忘記帶上課要用東西,都能請他載我回家拿,當車子離開學生只進不出的時段時,我都覺得特權很有魅力,我是最特別的。有次我回家拿了美術課的作業,是一張畫,畫裡有山水風景,有遛狗的小孩。他說畫得不錯,圖畫延伸到一大片斑駁處,形成剛好的留白,往後反而是不受形體拘束的想像,不控制反而有好結果。我說那是被蟑螂吃掉的。聽到這裡,他從椅子上跳起來把圖丟還給我。

他與其他老師們的感情似乎不錯。有天,教務主任向他展示用校務基金添購的一台個人電腦,螢幕雖然只是12吋的陰極射線管,可以做些簡單的文書處理,功能大概只比街頭的快打旋風好一些,但對當時的我們來說,簡直是能讓腦袋炸開的新見識。他們溫柔地用指頭撫摸電腦,像是對待一隻小貓那樣,打開小畫家也不敢放肆操作,就靜靜的看著電腦的外觀。看著看著,螢幕轉黑,霓虹色的光束漸漸從深處射出,一條條羅列出格狀圖形,不斷形變,無窮幻化,看似有形卻不帶具體的流動,我們討論這是山嵐嗎?還是雲霧?或這就是禪的境界?我們都一致認為心情變得平靜,如果持續看下去,有一天會發現其中的奧義,一定會有偉大的靈感出現。後來接連幾天的午休,我們都去看這台電腦,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知道那玩意兒叫作螢幕保護程式。

我們經常七八個學生與他一起出遊,所幸我們都還沒長得太大,塞塞擠擠也就在路上了。我們笑哪個同學尿尿滴到褲子,笑哪個同學開始長毛,我們都想念明道美工,想當他的學弟妹,但我們這群被培養一技在身的孩子,功課奇差不難想像,唯一只有我以迂迴的方式考上明道美工,其他人大多在夜校進修,也有的早早踏入社會工作,各赴西東,最後失去聯繫了。

後來我在外地上大學,又到了台北工作,離開熟悉的環境,哪怕是一條小巷,都覺得新鮮有趣,吸收到更多新見識,認識了新朋友,談了戀愛,也失了戀愛。

也許在我想見他時,只要去一趟那座亭子,他總能輕易地被我找到,總覺得他永遠都在,沒想過他會離開。我曾在校門外徘徊過幾次,假期中的校園,目光所及之處無不空空蕩蕩,再後來多了個陌生人,亭子易主了。他的BB Call號碼有很多個4,這種不吉利的號碼沒人敢用,他不迷信就用了,但這麼簡單的數字我卻記不住。直到我在一場受邀的演講結束後,留下與我交談的竟是美術老師的兒子,才又連結上守衛先生的消息。

他4了。

他4了,在我不積極尋找的日子裡,竟悄悄消逝了。

在他還年輕的時候,坐在守衛亭裡虛耗時光,是有些不符社會期待的。問過他為什麼來當守衛,但不記得他有什麼確切的回答。

有一次,也就是他還在念明道美工時,與同學一起到水庫出遊,卻發現打算烤肉的用品準備得不齊全,於是他自告奮勇下山採買,再回來時,其中一個同學已經溺斃。晚上回到家裡,把自己鎖在房間,自責著擅長游泳的他,如果那時在場,一定能救起這位同學。對一個二十幾歲的孩子來說,摯友的死亡會是多麼沉重的事情,面對幾小時之後被打撈上岸的屍體,會在心裡留下什麼?

就這樣,在那個還不了解憂鬱的年代裡,他把自己關了整整一年。

美術老師說,與我們相處的那幾年,是他最快樂的時候。如果我們晚兩年相遇,也許他不會在我們離開後,又回到與酒精為伍的日子。

我當他是棵大樹,像猴子一樣在他身上攀爬,他總能一手把我舉起。他從來不曾對我們提起過往,我也從來沒有察覺他那遼闊笑容的背景裡,埋藏悲傷。

寫生石膏物件是基礎練習,任何形體都能從幾何中找到原型,頭是圓,鼻是錐,脖是柱,軀幹有方。白色最能表達層次,這世界沒有100%的黑色,也不會有理所當然的純白。有光就有影子,以為距離光源最遠的地方就是最深的黑色,但其實裡面還有旁物的折光,折光又照亮影子的核心。我從未細看過他那張石膏像般的臉,明的不遠處原來是複雜的暗,成為我心中一塊無限想像的留白。

在我從美術老師口中聽到那些不熟悉的他的同時,我彷彿能看到那一整個年頭,他就坐在桌前,靜靜地低著頭,背影被檯燈的光亮剪下,顯得小了一點,不看書,不畫圖,什麼也沒做。單人床簡單整齊,鋪著薄薄的床墊,床單有些陳舊,枕頭鬆塌,棉質織紋已經褪色。牆上吊掛的毛巾旁有個裝飾櫃,裡頭有幾本零星的書,與幾只模型玩具,上面沒有灰塵,不是因為時常把玩它們,而是他本來就是個愛乾淨的人。窗口能看到鄰居的屋頂,赭紅或嫩綠的鐵皮,木板隔間的裝潢,能聽到房外的一切,卻也好像什麼都聽不見。

房間外有客廳,走出樓梯間是馬路,馬路串連一座座城市,城市散落島嶼,島嶼被海洋包圍,海洋間浮有各式陸地,讓臭氧洗淨一身氣味後,看見恆星普照,衛星圍繞,在不遠之處的幾億光年外,有顆孤星,裡面有陸地、海洋、島嶼、城市、馬路、樓梯、客廳,家人就把食物放在房外,喊了他吃飯之後,他就開門取餐,然後在房裡默默的吃得一點也不剩。

就這樣,直到在我們學校當守衛的他的父親,向校方拜託了一個職缺給他,他走出房間,成了守衛,與父親一起輪班。

對呀!如果我們能晚個兩年出生就好了。或者,我早該去找他的。

這是我第一次夢見他,在夢裡我發現美術老師騙了我,他只是為了躲避麻煩事不得不詐死,被迫與世隔絕,美術老師只好尷尬離開,留下我與旋轉辦公椅上的他。我敞開雙手緊緊抱住他,他身體很溫暖,像活著一樣真實,這個擁抱意思是想念,二十年的距離,卻彷彿是昨天剛離別一樣熟悉。

他問我:「好不好?」

我真心地說:「非常非常好。」

他給了我一個明媚的方向,不可能不好。醒來後,也許這個夢過於光亮,一時四周漆黑難辨,無心去想明月該給我一點喻示,想起他曾對我說:「昨天我去洗泰國浴,超爽的,細節現在不能說,等你長大了就帶你去。」

我在孤星中某個雙人床房間裡,哭了出來,哭出聲音的那種哭。


  人文薈萃

王鼎鈞/自作自受的十八歲
王鼎鈞/聯合報
美國的中學,對年滿十八歲的學生不再點名,如果他曠課逃學,也不再通知家長。十八歲。成年了,從此以後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假使十八歲算是一個分水嶺, 那麼在此之前我們也許做過許多不負責任的事:對父母執拗、任性、自暴自棄,誤解他們的好意或故意傷他們的心,所得到的卻永遠是愛和寬容。

家庭和學校不同,學校又和社會不同。家庭是你我生長的地方,學校是你我學習的地方,社會是你我貢獻的地方。家庭溫軟,學校平滑,社會粗糙。孩子在家裡舒服慣了,忽然進入社會,難以適應,怨言甚多。是了,這就需要有人告訴孩子,家庭是家庭,社會是社會,人遲早要投身社會,你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老闆和父母不同,同事和兄弟姊妹不同,辦公室和你的臥房不同,工作也和跟寵物洗澡不同。現在你是去順應、不是改革,你去學習、不是批評。

美國那個最有錢的老闆,比爾蓋茲(Bill Gates),曾經在某一學校的畢業典禮上坦率提出一些忠告,一開始,他就毫不客氣的說,社會上沒有人在意你的自尊心,這個世界期望你先做出成績,再去強調自己的感受。他說,如果你覺得你的老師太嚴厲,等你有了老闆你就知道了。他又說,有些學校不再對學生的成績排出等級,可是社會永遠在排名。他甚至說,好好對待你厭惡的那個人,說不定有一天你就在他手下工作。

這話值得向美國人介紹,也值得向中國人介紹,因多美國人一向不肯這樣說,中國人這樣說,聽到的人不服氣。認為「美國不是這個樣子」。好了,現在他說了,你也聽見了。


【小詩房】朱夏妮/我總觀察雲
朱夏妮/聯合報
密集

小片的雲

停水的水龍頭前

打過多香皂後

生長出的

立體 白色掌紋的手


【剪影】蔡富澧/彩墨東湖
蔡富澧 文˙攝影/聯合報
走過長堤,腳印

在今年第一場雪裡

消失,留下

一幅淡淡的彩墨

畫人間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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