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花改和南迴改在這個年假先後通車，使得台9線讓出了全台最長公路的寶座，從476公里縮水為458公里，台1線成為新的最長公路。南迴公路在台東達仁鄉的安朔西轉，切入中央山脈，一路爬升，像條蛇向西南方一路鑽去，直到壽卡，來到山路的最高點，越過兩縣交界，就來到屏東縣獅子鄉的草埔。新南迴公路截彎取直的這半段，有一半是隧道，就叫草埔隧道。
以往老家還在高雄，每年春節期間開車花蓮高雄往返，要經過草埔。這些年帶劇團演出，從花蓮往中南部一定走南迴，要經過草埔。但我一直只知道獅子鄉、壽卡驛站，不太知道草埔，今年終於知道了。
倒不是因為新南迴公路通車，是因為今年的一月，秋野芒劇團往高屏的演出行程，第一站就到草埔國小。看到隧道通車的新聞，我很興奮地對旁邊的人說，我們就是要去這裡演出。
出發的日子是1月12日，就是總統大選隔天。大選日是個豔陽天，沒想到入夜後開始下雨，我們就在陰冷的雨天裝車出發。
沿著台9線南行，下午兩點多，來到瑞穗、玉里一帶，雨勢稍緩。沿路冬稻已收，作綠肥用的油菜花盛開，花色明亮。我心裡有了盼望，或許雨就這樣停了？
五點多經過台東，天色漸漸暗去，來到大武沿岸，我透過車窗，凝視岸邊隱隱可見的浪花。然後，一道小水滴斜斜劃過車窗，雨回來了。
駛入山路，在大雨中行過新南迴的路段，黑夜加上雨勢，我完全看不到宣導短片裡的弘麗山景。走出隧道，一個迴轉，草埔國小到了。
進學校時，我下車幫司機看底盤。每當遊覽車上稍陡的坡，這就是我要做的工作。只是一下車，這山風冷得刺骨，讓我一陣哆嗦。這裡海拔才六百多公尺，怎麼這麼冷？
整個校園一片漆黑。稍早電話聯繫時，說有位老師會從台東市趕過來，但要晚一點。演出場地在二樓，但樓梯口的鐵捲門鎖著，據說我們睡覺的圖書室是開著的。圖書室在操場對面的山坡上，於是，所有人下車，冒雨卸下行李，大包小包還有人，都擠在走廊。我吆喝，手電筒拿出來，雨衣穿上，帽子壓牢。一群人把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提好背好，影影魆魆的，摸黑走入了風雨中的操場。我一路提醒，這裡別滑倒，那裡別踩空，或許根本沒人聽見，只聽到那夾著冷雨呼嘯的山風。
我們穿過操場，爬上階梯，結果圖書室是鎖著的。整個隊伍調頭，再一次走入風雨。所有人又回到走廊，擠成一團，但這裡不避風，好冷。大家剛淋雨，我不能第一天就讓團隊感冒。我請所有人就地卸下行李，回到車上，那是當時我們唯一有光有溫暖的所在。
幸好便當送來了，邊吃便當邊等候，窗外有大雨滴，窗內是我們熱氣凝成的小水滴，一片迷茫。
學校老師到了，我們脫困。卸器材、裝台，一切終於回到軌道上，正常運行。
隔天，雨停了，大藍天下，我一走進草埔國小就愣住了！這是昨晚那淒風苦雨的學校嗎？外牆、階梯是滿滿的壁畫；穿堂、走廊，到處是顏色鮮豔的雕塑和裝飾；環繞操場的所有建築，簡單大方的漆上一層層大橘大黃大綠，多麼溫暖明亮！這絕不是昨夜那黑暗冰冷，我們來回穿越了兩遍的操場，有人在一夜間掉了包！
我還沒讚嘆完，被請進了校長室。談起昨夜的風雨，校長說，因為這裡就是台灣的腳踝，中央山脈最細的地方，冬天的季風就挑這裡穿山而過。我看了地圖，果然，腳踝比喻得傳神。校長又介紹排灣族的琉璃珠，那鮮豔的色彩令我不禁轉頭，看了看陽光下溫暖明亮的校園。要我說，草埔國小不就是這腳踝鍊上的一顆明珠嗎？
●本文作者創辦秋野芒劇團，帶領東華大學的學生志工，為國小學童進行公益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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