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種心理醫生有什麼不一樣嗎?
「聽說你是心理醫生?」彷彿見到奇人異士般地眼睛一亮。「那你可以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嗯,我的職稱其實是臨床心理師。在台灣,從事心理治療這行的專業人士,一共包含了『精神科醫師』、『臨床心理師』跟『諮商心理師』。至於能不能知道你在想什麼,就看你願不願意跟我多聊聊囉!」
「所以你們真能從跟我聊天當中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好奇心不減反增。
「也沒那麼神啦!只是我們受過長期訓練,加上多年實務經驗,或多或少可以從蒐集的資訊來形成推論。」踏入此行將近三十年,語氣間隱然多了份篤定。
「那你可以一眼看出誰有病誰沒病囉?」
「其實人人多少有些怪癖,正常不正常並不是那麼容易一刀二分啦。」回應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三種心理醫生有什麼不一樣嗎?」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精神科醫生是醫學系背景,他們也學心理治療,但在醫院服務病人時,由於時間有限,以開立藥物為主;臨床心理師也多在醫療機構服務,但不具開藥資格,主要透過觀察、會談以及測驗等種種管道來進行評估與治療。至於諮商心理師,則在社區與各機構照顧各樣因身心壓力而求助的個案。」簡要解釋的同時,不忘強調:「這三類的心理治療工作者,都會視個案的狀況與需求來予以協助,有必要的話,也會相互介紹最適合該個案的專業資源喔。」
「這三類心理醫生誰比較厲害?」似乎了解愈多,提問就愈犀利。
「這個嘛……啊哈,能取得專業證照,除了得經七年以上的磨練,就職後仍得持續進修與接受督導,能力大致都不會太弱。不過,個案與治療師之間的互動也挺講『緣分』,畢竟每個人的成長背景都不一樣,找到適合自己的治療師,也是療程能否進展的關鍵之一。對了,你好像對這行很有興趣?」場面瞬間反客為主。
「啊,沒特別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在台灣從事心理治療的現況。」對方邊說邊笑邊搔著頭。
「謝謝你對敝行這麼關心,對於精神科醫師與諮商心理師我沒那麼清楚,下面就我對臨床心理師所知跟你說明。」思緒切入憶往模式。
最不容易也最需要刻意練習的專業
「心理治療能在台灣生根發芽,是經過許多前輩們的努力。單就臨床心理學而言,除了感謝我的老師們,更得感謝我老師的老師--柯永河教授,是他將這門需要大量實作的學問從國外引入。之後集眾賢達之力,長期倡議心理健康對每個人的重要,終於在民國90年催生出心理師法,讓有心投入的後進能取得國家的認證。畢竟『得到肯定與認同』,是每個人一生都在努力的,即便是立志助人的心理師也不例外。」年紀漸長,似乎感觸更深。「時至今日,一般社會大眾也愈來愈接受在身心壓力過大時,尋求專業心理師的協助了。」
「聽起來你們這行經歷過很久的奮鬥,而且心理師的老師們好像也很厲害。」對方突然變得一臉正經。
「講到柯永河老師,我想到在念研究所時,有位非臨床組的同學曾接受他親自施測……」
「哇!是網路上的心理測驗嗎?」好奇寶寶再度插話。
「哈哈哈,是有一定信效度的心理衡鑑。重點是,他在施測後跟我們說實在太神了,不過頭一回跟柯爺爺碰面、只回答了一些問題,柯爺爺就彷彿是一位了解他甚深的長輩。他還說跟我們同學交流那麼久,不如和柯爺爺聊一聊天。當年隔著單面鏡觀看柯老師對同學施測的我,真的好想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講著講著,內心忽然對那時兩人的「聊天」多了些意會。
回想早期在系所的養成過程,因為幾乎無法接觸到有意願來談的個案,於是模擬接案多半是同學間彼此的角色扮演。猶記那時我們都比較希望擔任個案身分,因為一旦擔任晤談者角色,腦袋不知怎地就嚴重打結,而扮演個案的同學,有時還故意突然不講話、瞬間暴怒、不按牌理出牌。
「兩張椅子明明一樣,怎麼只要坐上晤談者的位置,你們就變得手足無措?莫非那張椅子熱到發燙嗎?」指導我們這群菜鳥實習生的吳英璋教授曾笑著問大家。同學們你看我我看你,一群平時自認聰明的腦袋,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你們口口聲聲說當心理師是為了助人,可是一坐上晤談者的椅子就忘了關注對面的案主,你們的腦袋不時暗揣著:『這狀況要怎麼回應才正確?』『他不說話我要怎麼處理啊!』好像只在意自己表現得好不好。」吳老師語氣平穩地說著,但我卻被一棒驚醒。
多年後才漸漸明白,學了一堆心理治療理論的我們,個個急著將自己本事發揮出來,盼望個案即刻好轉,讓老師與圍觀的同學們覺得這位扮演晤談的人很厲害。後來,每回與學弟妹交流心理治療經驗時,我都會提及此事:「從事助人的心理師也是人,內心也會有很多小劇場。」只要承認這一點,就不會自以為多學了些專業理論,便能比一般人更快從人生道場中脫困。
心理專業工作者也需要被接納與欣賞,但得謹記不宜從個案身上討。尤其雙方初接觸時就是位階不對等:一方處於身心低谷,另一方則展現著專業的光明面,受苦的個案對治療師投射期待在所難免,心理師如何在關注個案的同時也省察內心小劇場,最好還能適時分點神,成為自己狀況的覺知者,才是在這行中最不容易也最需要刻意練習的專業。
像我自己,在最初工作的頭五年,就常為了接案不順而難以入眠,索性透過在部落格喃喃自語來反思療傷。此習慣養成後,面對自身困境我也會塗鴉書寫;即便心情低落至無力起身,亦會專心和自己說話,甚至以無聲的嘆息向天父交託祈禱。
對於能在行經高山低谷之際,與讀友分享心理治療這一行的甘與苦,實在倍覺幸福與感恩。
舒霖,台灣大學心理學研究所畢業。自1997年九月以學校臨床心理師身分踏入中學校園,就穿梭在學生、家長和老師間協調溝通。可以將嚴謹心理學議題用幽默生動的話語表達,也因此在一場場論壇分享後,動筆將各類主題集結出版,同時也錄製Podcast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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