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債務危機在總統拜登和眾議院議長麥卡錫協商後,已暫時解決。1960年以來,美國國會已經提高或延長借款上限78次,最近一次在2021年。可見,這樣的短期危機,靠時間就能解決,只是代價成本或大或小不能確定。美債問題真正的危機是長期性的,這一次與以往有很大而且是根本性的不同。
一國政府的債務,說到底,是財政的入不敷出;入不敷出就得舉債借錢,關鍵是,舉債發債必須有人會買;有人買,債才舉得成發得出。長期以來,對美國而言,這根本不是問題。美國國債報酬低,但風險也低,從來就是全球投資者包括各國政府在資產配置上的優選。美國國債安全性高,主要憑藉的除了是美國的綜合國力全球第一之外,還跟美元有關。美元作為全球最主要的國際貨幣,持有美元或持有以美元計價的美債,就是一種安全的保證。這樣的形勢,一直到2008年美國爆發世紀金融海嘯才面臨到第一次考驗。
2008年9月那一場讓索羅斯驚呼「百年一遇」及巴菲特形容為「金融珍珠港事件」的金融危機,最後是靠著聯準會QE的大印美鈔及中、日的大買美債而得以紓解。
時移勢易,中國GDP已在2010年超過日本成了全球第二,直逼美國,更大的變化則是美元的處境,2022年開打的俄烏戰爭,美國凍結了對手俄羅斯的美元資產,甚至還沒收其中的一部分,這讓全球的美元資產持有者,深感意外、不安與恐懼,自此之後,減持美元資產的「去美元」化行動,就成了近兩年來,席捲全球、方興未艾的新趨勢。
這樣的情況下,美國的危機就不單是能不能調高美債上限的問題,而是就算能調高、能舉新債,但這個新債有沒有人想買,能不能順利賣得出去的問題。應該看到,這即是當前美中關係既緊張又詭譎,美方自拜登總統以下,包括國務卿布林肯、財政部長葉倫、商務部長雷蒙多等一眾官員一再示好中國,希望能與中方對話或訪問中國的大背景。
美國的國債,能否不受上限限制,或面臨上限無法進一步舉債,因而產生違約,導致市場動盪,甚至政府停擺,那是金融問題、財政問題或最多是政治問題;但如果美國國債並無發行困難,卻面對乏人購買的銷售危機,以致於產生的一環又一環的連鎖危機,那就可能演變成國安問題了。
具體地說,美國霸權本質上是一個美元霸權,而這個美元霸權其實又建立在一個美元、美債及美軍的自我循環機制之上。
比如說,美元必須堅挺,能獲得國際社會普遍信任,美債才能受到歡迎,順利發行;美債能順利發行,美國政府財政才不致緊絀,限制軍事部門的預算,使美國能維持一股全球最強大的軍力。
有了全球最強大的軍事力量,倒過頭來,又能確保與支持美元在全球的信用,並能讓美國聯準會運用美國獨占性的印鈔權,時不時超發美鈔或量化寬鬆,一方面挹注美國經濟,另方面讓美元流動性在全球氾濫,接下來,就進入到一個新的循環,美元堅挺,受到國際歡迎,美債才能受到歡迎,順利發行。這樣的自我循環機制持續運行,也就成就了美國霸權的持續強大。
對美國而言,「去美元化」是一個前所未見也難以想像的新形勢與新麻煩,顯然它對於美債的發行,及美元、美債、美軍這個成就美國霸權的重要循環機制,都將構成巨大嚴重的衝擊。
對葉倫而言,或許在期限到來之前最後一刻調高舉債上限,就解除了危機;但對美國政府而言,如何面對「去美元化」這個幾乎無可能逆轉大趨勢下的舉債難題,才是一個全新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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