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質匱乏五○年代,撿兄姊穿過的衣服是常態,制服更是老大穿完給老二,老二給老三,依序類推,反正是同間學校。到了我這個老六,洗了又洗的制服已泛黃褪色,仍是日日必穿的服裝。
剪髮更像種傳承,清湯掛麵是唯一髮型,當時不流行上理髮院,無須設計師推敲著墨,客廳擺張板凳、報紙中間剪個洞套進脖子,便是家庭理髮院。我們任由大姊操刀,剪一模一樣的「妹妹頭」。
後來,大姊到外地讀書,由二姊接棒,在某個下雨的假日午後,同樣的場景:板凳、報紙、剪刀,「喀嚓」一聲,伴隨的卻是尖叫及哭泣:「我的耳朵好痛!我的頭髮好短!我好醜!我不要剪這種狗咬的頭髮!幫我把頭髮接回去……」眼淚伴隨剪下來的頭髮交錯在臉頰,外頭陰霾的天氣正是我內心的寫照。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沒胃口吃晚飯的我仍在哭泣,姊姊們輪番勸說:「很漂亮呀,配妳的臉型剛剛好!不要哭了,快來吃飯。」我不為所動,這下連鄰居阿姨叔伯也來一探究竟。阿姨好言勸慰:「頭髮很快就會長長了。」叔叔似乎有些言不由衷:「我覺得很好看啊!」伯伯笑著說:「短髮很好整理,洗吹都快。」我什麼好話都聽不進去,哭到最後累倒在床上,拉起棉被睡著。
隔天,外出進貨的爸媽採買回來,看著哭腫雙眼的兩個淚人兒,好氣又好笑。
原來二姊也不好受,獨自躲在房間自責不已,不好意思來看我,知道我晚飯沒吃,特地留一碗飯在桌上,自己也整夜未食難眠。
媽媽將姊妹倆叫了起來,給我們大大的擁抱,笑說:「傻瓜,愈哭會愈醜喔!別哭了,快看我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打開袋子,是件白底繡紅花的短洋裝,正適合我的身形,彷彿是量身訂做;我輕撫著裙襬及袖口的荷葉邊,喜歡極了。只有我有新洋裝呢!
幾天後,爸爸借來一台相機,讓我換上新洋裝,就在住家對面的青果集貨場,頂著新髮型拍下天真無邪的童年……現在回想那日的剪髮插曲,只有滿心的幸福感。揮別頭髮剪壞的失落,童年記憶已然化為鄉村中純真美好的歲月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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