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院蘇院長最近幾度引英國二戰領袖言行,回應國內政治爭議,尤其當時首相邱吉爾誓言防衛本土的名句,「戰海上、戰海灘、戰街道、戰山上,絕不投降」。經查此句出於邱氏一九四○年六月四日對國會演講(還有「戰空中、戰登陸點」等共七個),此時英法聯軍剛在歐陸大敗,敦克爾克撤退正在進行。邱氏預警英國本土為下個目標,而作振奮人心之語。這仍在開戰初期,不是蘇院長所稱因受納粹飛彈攻擊,那已經是戰爭末期了。
今天台灣與二戰英國情形大不相同,很難確切比較。例如邱氏接著宣稱,萬一本土真的不幸或受困援絕,海外的大英帝國屬土(此時還有加拿大、澳紐、印度等)在英國海軍保衛之下,仍將繼續奮鬥。演講完全沒有提美國,而美國參戰是在一年半之後。我們有這些「海外」條件嗎?可以自撐一年半嗎?
當時納粹已席捲歐陸,英國已是孤島,但仍是西方國家的希望及政軍核心,前後有十五個淪陷國家設流亡政府於倫敦,包括法、比、荷…,英國也還要照顧他們,並支援他們本土的地下抗德力量。中華民國時在倫敦也派有兩個大使,一駐英(顧維鈞),一駐多個流亡政府(金問泗,原駐荷)。
希特勒果然在該演講後一個月發動侵英,但打的是空戰。四個月內各自動員二千多架戰機,相互損失慘重(英軍戰損一七四四架,德軍一九七七架),英方小勝,自此德軍不再試圖跨海登陸,邱氏「七戰」名句,大部分均未發生。反而是四年後,盟軍自英越海登陸諾曼第,一路反攻打敗德國。我們今天如要仿效,豈不是要「反攻大陸」?
邱吉爾演說中似從未提過台灣,但他經手的一份歷史文件,卻跟我們的命運密切相關,就是開羅宣言中例舉要日本歸還中華民國的領土,原只有滿洲台灣,漏列澎湖,經邱氏手寫加入,另還改了兩個順語氣的地方。我在駐英任內曾以該手改稿影本出示邱氏外孫女Emma Soames(並邀她訪台參加開羅宣言七十年紀念)。她證實是邱氏手跡,謂小時常赴外祖家度周末,邱氏喜於孫輩環繞嬉戲時,邊親筆寫短簡謝函,故她頗熟悉其筆跡。美國羅斯福總統的文件集中也收有此稿,就註明手改部分為邱氏所為。
至於邱氏會把澎湖加入,這要歸功我們外交前輩。據說最初稿台灣之後寫的是「小笠原群島」,遭我方指出錯誤劃去。我代表團中的日本通、軍令部第二廳廳長楊宣誠以馬關條約中是台灣澎湖併列,要日本歸還不可只有台無澎。我出席宣言草擬的代表、國防最高委員會秘書長王寵惠照之提出。為什麼是邱氏手加,似無可考,但據羅斯福之孫(也曾請他來台參加抗戰勝利七十年紀念)告稱,其祖曾謂各領袖中邱氏英文最好,重要文件最後一定要邱氏過目才定稿。
今天台灣的國力及外交處境,與當年英國天差地別,卻自許做世界反中抗中的最前線,蔡總統甚至在CNN訪問中說,「我們希望台灣自行防禦首波攻勢後,世界各國會挺身而出,對中國施以強大壓力」。前此又推文自比台灣是全球「煤礦坑裡的金絲雀」(寓意坑中若有毒氣,鳥兒必先死而警示礦工逃命),似可為他國犧牲自己。
蘇院長這兩天又加了一則「一枝掃把保台灣」,又說是英國人講的,不知語出何典?英國男士攜雨傘為招牌形象,首相若作類似號召,恐怕會說「一把雨傘保英國」吧。這樣的府院高層論調,就算表示防衛決心,也未免悲壯得過分,難道在這個政府領導下,兩岸一戰已不可避免?(作者曾任駐英、駐美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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