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為了雞塊焗烤飯
本月小毛病通訊病友是青春名人堂的黃宗慧老師。黃老師寫道:「我對於每天幾點該做什麼事有種強迫症似的執著。特別是動物的放飯時間,聚會時我經常用貓要吃飯的理由說要回家了,也不是祕密了,就是一種貓吃飯皇帝大的概念。不可晚於八點,否則我會小抓狂。」
親愛的黃宗慧老師,提到放飯時間,我也有段抓狂的回憶。
那是一個大熱天,當時我小學四年級,是那天唯一的值日生,值日生最重要的職責是到蒸飯間把全班便當抬回教室。但我也是個乖兒子,乖兒子最重要的職責就是別讓媽媽數到三。所以除了抬便當之外,我也必須趕緊領到媽媽親手為我跟弟弟做的雞塊焗烤飯便當。
只要老師能準時下課,一切原本都能順利的。午餐放飯鐘聲響,級任導師怒如雷。她下令全班罰靜坐,十分鐘。老規矩,一人睜眼,全班加罰。
我在冥想中,看見了我那手提雞塊焗烤飯的母親,母親的面容讓我想起前一晚,我跟弟弟調皮,才被她狠狠修理過一頓。絕對不能再送修了。大熱天正中午校門口,我的母親即將數到三,我再不趕到她面前,她就要摔便當回家去了。那象徵幸福和平與愛的雞塊焗烤飯,就要消失了。
「哈─啾!」某同學打了噴嚏,另幾名同學噗哧笑出聲。老師拍桌怒吼:「再坐十分鐘,笑啊,再笑你們就統統不准吃午餐。」
我閉著眼,寄望弟弟夠機伶,能代我向母親領取便當。當時我真心希望我們是能夠心電感應的兄弟。「弟弟啊,幫我拿便當吧,弟弟啊!」這段求救信號在我心中重複發送了無數遍,我閉著眼,等不到弟弟回應。
時間總算到了。「碰碰碰碰碰」,老師像是要把講台給踹破那樣,踏著重重的步伐離開教室。直到有人大聲宣告「老師走了!」全班同學才真的鬆一口氣,每個人都睜開眼睛,又吵鬧起來。這時我踢開椅子,跳下樓梯,在穿堂右轉,抵達校門口。
到了校門口,只看見弟弟。我跑得太喘,還沒辦法開口問他,弟弟就淚眼汪汪地先問了我:「葛格,馬麻怎麼還沒來?」大熱天正中午校門口,一對嗷嗷待哺的小兄弟在等媽媽來。那時我們沒有手機,我身上也沒有零錢能打公共電話回家。
幸好,在被遺棄的恐懼襲擊我之前,媽媽出現了。她笑得抱歉,說:「烤焦了,結果我重做了一遍,快去吃吧,要趁熱才會牽絲喔。」我餓昏了,直接捧著焗烤飯回到教室。
慘遭蒸飯黨包圍
在教室等著我的,是一群憤怒的蒸飯黨。
幾個男生將我包圍,輪番質問:「你去哪裡了?」「什麼?」「你去拿自己的便當?」「你這個自私的胖子!」「你就是這麼自私才會吃得這麼肥啦!」我完全無法辯解,羞愧得快要哭出來。
我放下自己的便當袋,再度衝回一樓,到蒸飯間去。一打開蒸飯箱,白煙竄出,我才發現自己忘記帶抹布。白鐵籃子是有點燙,但我已經四年級了,應該撐得住,就決定赤手把整籃便當抱回教室。
便當送達,蒸飯黨之怒暫時平息,我的便當卻被報復性地藏了起來。等我終於在掃具箱裡找到便當時,午睡時間都過半了。我一面用湯匙挖著冷掉的雞塊焗烤飯,一面忍耐手痛。那個午後,小小的燙傷造成小小的水泡讓小小的我微微長大。
親愛的黃宗慧老師,這段回憶中抓狂的人並不是我,我只是付出了一點點代價。我學到,血糖高低攸關生死,無論對什麼生物來說,開飯時間都是神聖不可拖延的,所以按時回家餵貓之必要我懂。那不是強迫症,而是責任感、恐懼感以及愛所構成的生活規律。
親愛的黃老師,鐘錶上的刻度是人類用來約定的信物,準時的妳遵守了與貓的約定,妳選擇回家餵貓,就代表許多場合妳必須提早離席。而我愛我的母親,決定先去見她,背叛了值日生的工作,於是必須面對抓狂的蒸飯黨。我們的身分太多了,並不是每個約定都能守住。所以哪天,妳若失約了,請別太自責,被指責的話也絕對不要統統認帳。
要記得,在讀得懂鐘錶之前,我們都只是小動物。我有鬍鬚尖牙,妳有肉球小掌,人格經營發生困難的那一天,我們就回來當隻貓吧。喵喵喵喵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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