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沒有營養午餐的小學年代,中午是放學各自回家吃午餐,下午再回學校上課,住得遠的同學,就帶著便當,在學校�婺悃M午餐,曾羨慕他們有多的時間可以在學校奔馳、有更多的悠閒可以從容以對。偶爾,我們也會編個理由要父母給我們帶個便當,體會悠閒的從容與奔馳的快感。 在那個均貧的年代,身邊現成的東西,就是我們最好的玩具,哪怕只是一顆小石子、一把自製的彈弓,都會是我們不離身的祕密武器,而腳踏車也理所當然的成為快速移動的戰車。
手中握著彈弓,就好像擁有了山寨王的視野,而一部腳踏車,可以快速繞遍整個村子,脖子上繫塊布當披風,加快速度,揚起的角度加大,參雜著嘶吼聲,像極了行俠仗義的英雄,大大彌補了無法實現卡通英雄的缺憾,沈浸在英雄救世的幻想世界中,常把老師交代的功課、該念的書,忘得一乾二淨。
在那個什麼都得省的時代,晚上點燈寫功課,也常被當成浪費的指責理由,所以放學後,把桌子從屋子�堬儘鴠~頭,利用天還有著亮光,得把功課寫完。家�媥i著一頭牛,如果父親的牛車早些時間回來,牽著牛去吃草,就成了我放學後的功課,不過我倒也沒太多的怨言,因為沒時間寫功課,常成為我沒完成家課的最佳理由,不過父親絕不聽這理由,買了檯燈放在桌上,要我按時完成老師要求的課業。
「關學」顧名思義,就是關在學校�堙C解釋得更清楚些,就是當學生沒寫完功課,中午回家吃飯的權利就會被剝奪。依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可是件不人道的作為,但在那時的社會氛圍,這是再恰當不過的處罰。
我也算是有小聰明的人,儘管很少完整地寫完功課,卻也能用盡各種理由與方法,逃避老師作業的抽查,總在有驚無險的情況下逢凶化吉。但逍遙的日子並不長久,同學的告密,讓我必須一一回答老師所提出的質疑,沒辦法拿出完成的作業時,老師下了「關學」的命令。我只能託阿松,到我家跟父母說,順道幫我從家�堭a個便當來。接近午休時刻,盼了許久的便當,總算來了,阿松只說著:「你爸爸說,下次要把功課寫完喔。」顧不得阿松的帶話內容,不一會兒的工夫,就讓便當見底。那天回家把便當盒洗好晾乾,父親走過來,只說了聲:「下次會更好吃。」我不知那是父親的反諷,天真的以為是父親捨不得我肚子餓。
就在不久後,我又被「關學」,一樣在午休前接過阿松幫我帶來的便當,依舊先上下搖晃,度量著便當,是沈甸甸的感覺,並發出撞擊鐵盒的聲響,打開一看,兩顆幾乎占滿整個鐵盒的石頭,映入眼前,趕緊闔上蓋子,深怕被同學瞧見,我大概猜得出父親想表達的話,更能想像他怒不可抑的樣子。剛咕嚕不停的肚子,瞬間有了飽足感。懷著忐忑的心,一直到放學踏入家門……
父親用詭異的笑臉問我中午吃得飽不飽?我心虛的點著頭回答,他接著說:「一定吃不飽啦。晚餐會讓你吃得更飽……」
我當然知道這是父親要動棍子前的鋪陳,餐桌上,他拿起我的碗,一面添著飯,把兩、三碗飯的分量,硬壓縮在一個碗上,一面說著,「我們家的小孩好厲害,三不五時還會被『關學』,不讓他吃個飽,怎麼行呢?」
餐桌上,我不敢說我吃不下,忍不住的眼淚一直滴下,落在碗�堙A和著飯,絲毫不敢怠慢的往嘴�堸e,連一口菜都不用配,因為有更多的不安與恐懼已參雜,好似死刑犯前的最後一餐。吃完後,輕輕地將碗放在餐桌上,極微弱的聲響,讓父親抬起頭看著我,用力的放下他的碗筷,拿起趕牛用的藤條,喝令我跪下。我哀怨地看著母親,希望她出面求情,但仍澆不熄父親的怒火,正當極度絕望,父親牛車班的夥伴正好到訪……我鬆了口氣,在我回房�婸P他身影交錯之際,他輕聲地說著,待會兒再來算帳。
那一晚,我假裝閉上眼睛,耳朵注意著家�堥C一個大大小小的聲響,家�奡N只有那麼一張床,等訪客離去,在黑暗中依稀可看到父親走進房間,我試圖調整我的呼吸,讓他以為我已睡著,等到一切都歸於安靜,聽到父親的打呼聲,我還是不敢睡,深怕父親突然醒來想起還沒完成的……
記憶中,那次的「關學」後,我就不再成為主角,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便當盒有著大石頭,還有整晚都不敢闔眼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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