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用文字來乘載旅行的重量,她的荷重能耐其實超乎人們想像。「回想跟朋友的第一次自助旅行,我似乎沒有多想些什麼。」在那個網路資訊相對缺乏,什麼都要自己來的年代,即便家人投射不少懷疑眼神,這群平均年齡只有17歲的菜鳥團,還是浩浩蕩蕩出發前往了紐西蘭。在那個青春正好的時刻,說是勇敢也或許是過分天真,單純到只想用雙眼來追上這世界,確認世界盡頭究竟在哪。「旅行就是這樣,一旦出發就很難回頭了吧。」她笑了笑,既反骨卻也傲骨;一如《追逐,幻舞極光——貝琪梨的追光紀事》筆下的貝女孩。
追光的初心•追光的紀事
接近世界的方式如此多,妳選擇哪一種?「我很難界定自己是什麼樣的旅人或是攝影人,但可確定的是我喜歡那種『當下』的感覺。」畢竟當下即刻難以掌握,當下感受卻是難以忘懷,只能說置身在稍縱即逝的瞬間,怎麼想都有那麼點浪漫,奇妙的是,眼前這些微的浪漫,摻入現實之後,竟觸動了敏感神經。停不下來的那股衝動,是否其來有自?「記得在求學期間,我就時常拿著相機幫忙記錄活動。」身處在相片館的家庭,父親雖沒有直接教導她攝影技巧,但放眼望去的相機設備,早已不知不覺播下種子。稍不留神,根深蒂固的種子竟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旅行,發出了芽......。
任其伸展,澆灌枝枒的同時也不忘拍下影像。「其實一開始沒有特別想拍什麼,只是為了記錄旅行的過程。」從德國、捷克、奧地利再到新疆、哈爾濱,甚至來到挪威、芬蘭、南極以及阿拉斯加等;距離很遠旅程很長,置身在遙遠國度,拍照自然而然成了不可或缺的絕佳旅伴。尚未說完的,她逐字逐句寫了下來;還沒看完的,她則喀嚓喀嚓照了下來。從2008年與第一台單眼相機踏上北京開始,老胡同的舊舊敘事讓她有好多話想說,持續迸發的視覺感受則是讓她直呼過癮。然而,單單上癮還不打緊,關鍵在於2012年那場芬蘭伊納里(Inari)追逐極光的獨自旅行,竟點燃了引信?「直到現在,我依然記得第一次看見極光的感覺。」當時漫天舞動的瞬逝綠光,不僅映照在眼底,更留在心底了。「在那個又黑又靜的夜晚,按耐不住興奮情緒的我整個又叫又跳的。」就這樣,一觸即發的視覺渴求,收也收不回了。
無可取代的那些
既然收不回,那就留下吧。留存記憶裡的又或是擺放在想像空間裡的,總不經意地騷動神經;傳說中會帶來幸福的綠色光芒,真有那麼神奇嗎?「當2013年在阿拉斯加看到瞬間迸發的華麗極光時,我心想若是有個『人』在其中,應該會更完美吧。」一方面認為禮服不光只能在婚禮當天才能穿上,二來則是認為沒有不將美麗風景與人像湊在一塊兒的理由。如此直接的想法促使她在隔年冬天與最佳模特兒,也就是書中提及的洽女孩(二姐)再次奔向冰雪國度。行李中,怎樣都少不了的禮服,以及光想就傷神的內襯澎裙體積,更不用說還有攝影器材得帶。但最重要的是,在那隨便都是零下好幾十度的地方,真要穿上禮服嗎?她笑說:「其實最開始會選擇禮服,單純是因為它很大件。也因為尺寸大,所以模特兒可以在裡面貼滿暖暖包,厚厚雪靴也才遮得住。」這還沒完,要拍出極光與人像同框的完美畫面,耐冷只是基本盤。耳朵竟也不能太誠實?另外還得具備憋氣技能?「像我的耳朵只要一沒有保暖,就會瞬間超紅的那種。」她笑著說。
天寒地凍的漆黑夜晚,不僅得掌握極光的變幻畫面,還要透過長曝及人工補光的方式來讓人像清晰。「除了靠憋氣來避免身體晃動,每張照片都得用手電筒逐一補光才行,否則臉還是糊的。」若將補光程序SOP呢?她說自己也不是沒想過,但由於這步驟實在太考驗打光穩定度與經驗值,即使嘗試用自動閃光搭配大型柔光罩,或是降低閃光亮度等方法,都無法完全取代。「試過幾次,還是認為手動補光才能讓人像呈現最自然的感覺。」這才發現,難以捉摸的不只是頂上的環繞綠光,而是影像引發的一連串意外。講白了,跳脫侷限的構圖趣味,感受當下的蠢蠢欲動,才是她怎樣都拍不膩的畫面。
靈光消逝的此時此刻
每當感嘆時間流逝之時,人們不免體會到「透過攝影將美好事物留下,其實也是一種美好的方式」,對此,她也不例外。翻開追光紀事的一夜,置身在極光迸發的那時此刻,她不僅以家鄉的鹽水蜂炮來形容當下的精彩燦爛,更從萬千思緒找出相呼應的經典。那想必是停不下來的,那無非是難以回頭的;只能不斷撿拾,才得以追趕上靈光乍現的四散火花。「眼前冠冕狀的極光從夜空天際中心往四周發散,霎時出現米開朗基羅繪於梵蒂岡西斯汀禮拜堂天花板上,那手持號角以翅膀飛翔的天使身影,旋即天使瞬間沒入雲湧翻騰的光浪之中,極光濃烈得像天神正用勺子舀起液態的白金在澆灑......」「如果創世紀有畫面的話,大概就是眼前這景象了。」置身在阿拉斯加費爾班(Fairbanks)仰望極光女神之際,她這麼寫著。漫天澆灑的閃亮,無聲無息地將旅人與世界的喧囂隔絕在外,凍結在冷冽冰晶之中。「阿拉斯加希利(Healy)小鎮就是這樣的地方。」棲身在這個打開房門就能看見極光的湖畔木屋,她書寫心境點滴,也將此次蒐集的風和日麗寄給遠方好友,好為旅行註解。「若是我曾到過的國家,再次前往時我會將上次拍的照片製作成明信片,帶著。」時序交疊出的影像,無論是過往抑或現下,都少不了祝福。她於是提筆寫下:「旅行的時光是人生的逗號,生活的篇章偶爾需要稍作停頓,從不止息的日常洪流裡逃脫,旅行是再適合檢視人生、回顧過去、緬懷摯親、想念舊友不過了。」平時難以追尋的時間軌跡,在此卻清晰可見。
那條遠離一切的道路
檢視、回顧、旅行、紀錄;除卻極光帶來的激情,踏上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接近強.克拉庫爾筆下的《阿拉斯加之死》,感受主角克里斯執意追尋的真實人生,以及那趟不怎麼浪漫的旅程。「或許是對於矯情文明社會的厭惡,大過於惡劣環境對他意志力的挑戰,對無拘原始生活的嚮往,遠勝於外在物質的渴求慾望。」面對慾望的壯大,渴求的擴張,還有所謂新的靈魂嗎? 「只要返璞歸真就能擁有吧。」透過攝影定格過往,藉著文字書寫影像,好讓自己慢了下來;一如帶電粒子須與空氣的各原子及分子碰撞,方能釋放波長,方能成為眼見的絢爛極光。也許,有過撞擊的生命歷程,才夠精彩吧。
旅行的印記,烙印在生命各處;用情之深,寓意之廣,以至於一時語塞,好比沐浴在極光雨中的飄然。想必這番情景,唯有付諸實行那時,才能用盡全力深刻感受吧。出發了嗎?出發了吧。「感謝這場相會,如此漫長卻又如此短暫......」旅人這麼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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