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懷希望地嫁到台灣
1993年一個春天的早晨,學校食堂的師傅迎面走來,叫住我,語帶神祕地對我說:「李老師,我幫妳介紹對象好嗎?」師傅說,前幾天他們村裡來了一位台灣老兵,帶兒子回鄉探親,順便幫兒子物色對象。最後,師傅說了一句:「若是嫁到台灣,妳就好命了。」
當時我的故鄉閩南,經濟相對落後,有不少人懷著淘金夢,冒險偷渡來台打工,而他們也真的賺到了大把大把的錢,翻轉家中經濟,起厝蓋房,購買家電,成為村中的富裕人家。但偷渡畢竟不是正當的途徑,想出洋,唯有透過婚姻關係。那時嫁到台灣、香港,成為許多女孩趨之若鶩的選擇。
那年弟弟剛考上某重點大學,爸媽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貧窮鄉裡出了一個重點大學的學生,憂的是四年大學的學費和路費。當時三個姊姊和大哥都已成家,各有家庭要負擔,爸媽無力再栽培兒子到遠方讀書,弟弟的學費理所當然地落到我身上。
如果嫁到台灣,應該就可以改善家中經濟吧?我在師傅極力遊說下,還來不及深入了解,三個月後就在大陸登記結婚了。婚後,我繼續在學校任教,和先生用書信聯絡。
電腦不普及的年代,我一封封手寫情書飛越海峽,先生則回我以電腦打字的書信。我心想:「哇,厲害,台灣就是先進啊!」直到人到了台灣,我才知道那些電腦打字的書信,都是當會計的小姑幫忙捉刀代筆的,先生其實只有小學畢業。
走出自己的美滿幸福
1995年,我抱著襁褓中的女兒,經香港來到嚮往已久的寶島。啟程前,村中一位長輩交代:「妳總算鯉魚出大溪了,娘家靠妳庇蔭了。」
我滿懷夢想踏上寶島的土地,然而,剛來時,我是失望的。夫家住在一棟老舊狹窄的公寓裡,公公開著一部發財車走街串巷賣雜貨,先生則是工作還不穩定的黑手工人。原來,當年相親時看到的風光亮麗只是表面假象。
我的婚姻就像許多早期的兩岸婚姻,一場豪賭,有人賭贏了,更多人賭輸了;我身邊幾位同鄉也是嫁入較弱勢的家庭。在不對等的婚姻關係中,有著傳統觀念的我們,選擇既來之則安之,沒有多餘時間悲嘆,只能力求改變、力爭上游。一位比我更早來台灣的同鄉曾殷殷叮嚀:「在台灣,只要肯做,日子還是可以過的。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讓娘家人失望擔心。」
我告訴自己沒有悲觀的權利,再困難也只能往前走。隨著小女兒出生,我忙碌於養兒育女,也抽空做些手工補貼家用,有餘錢就寄回娘家。小孩上學後,我開始正式找工作,幾年來在印刷廠待過、在麥當勞短暫打工,最後在一家服裝公司工作至今,算算也有十餘年了。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和薪水,也更加明白隨遇而安和平凡幸福的道理。(順帶一提,我們老闆的媳婦也來自大陸。她三年前嫁來台灣,和高富帥的小老闆是在網路上認識,進而戀愛結婚的。不同於早期的兩岸婚姻,現在多是因愛情而結合,生活幸福美滿。)
就這樣,一路走來,有汗水、淚水,也有歡笑……儘管生活艱辛,但我並不後悔來台灣,他鄉已成故鄉,我深愛著這塊土地。對岸家鄉的發展也已不可同日而語,親人不時召喚著我,但我知道,台灣才是我安身立命的家。
回顧這二十年的婚姻,雖然吵吵鬧鬧、磕磕絆絆,也曾因為爭執不休,離婚兩字輕易脫口而出,但終究是走過來了。隨著孩子漸長,婚姻也越走越平順。當我勞累了一天,腰痠背痛回到家,先生願意花一、兩個小時幫我按摩肩頸,若是深夜餓了,他也願意為我張羅消夜。我想,這就是婚姻,這就是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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