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3日 星期六

【來我家作客】周育如/拉丁美洲的OK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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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24 第4396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來我家作客】周育如/拉丁美洲的OK啦
【自說自畫】謝東霖/地方的漫畫家歡迎斗內!
【青春名人堂】葉子/街貓變家貓的由美
 
 
 
心情札記
 
【來我家作客】周育如/拉丁美洲的OK啦
文□照片提供/周育如/聯合報

從第一次踏上南美大陸,至今已過了整整十年。這十年裡與中南美洲的緣分透過求學、工作、戀愛,持續進行著。不過,即使經歷了這麼多年,我仍不見得能完全理解所謂的「拉丁哲學」,許多觀念上也不一定苟同。但,有什麼關係呢?拉丁美洲的「OK啦」生活態度,自有它的吸引力。

耐性大考驗

最近臉書上看到,在智利工作的學姊為了換身分證的問題,在移民局遭到「慢」對待。儘管她已落腳當地超過十年,還是不免發發牢騷,抱怨智利公家機關的低效率:「一個人五分鐘能做好的事,非得動用二十個人用半年的時間來辦。」有些誇張,但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不爽,自己遇上時也常碰得一鼻子灰,無奈得很。

儘管很想為智利人叫屈,並非每個單位都這樣,但確實仍有很大一部分的人還是這樣慢條斯理。多年後旅居西班牙,一樣的行政效率從拉丁美洲拉到了南歐場景,拉丁人的慢生活哲學不變,我卻先改變了。西班牙重新賦予我對「等待」的定義:當排了好久的長隊伍,總算要輪到你時,行員的休息時間到了,丟下等待的眾人,天經地義的,先喝杯咖啡再說!聽來令人抓狂,但或許,那樣「急齁齁」的個性被磨出了耐性,漸漸可以感同身受「我是替你服務,又不欠你,要嘛你等,要嘛你走人」的箇中學問。

若你問,為什麼一天可以完成的事,拉丁美洲人要用雙倍、三倍以上的時間來完成?一口氣做完不是很好嗎?噢,請別問我,民族性使然,文化無對錯。或許他們看我們,也想知道為什麼可以用一兩周完成的事,你要把自己逼到一兩天就做好呢?

此外,「船到橋頭自然直」的中國諺語,套在拉丁美洲人身上也非常速配;相較之下,「未雨綢繆」的概念則看不見。我的拉美親友們(包含受過大學以上教育的高知識分子),多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計畫何必急?放心吧,「明天」自然會給你答案,「上帝」總有最好的安排。

在天主教盛行的中南美洲,人們對宗教的依賴遠超過我的想像。住在巴拉圭那陣子,我發現即使是不富裕的家庭主婦,也很願意把口袋裡僅剩的零錢掏給聖母瑪利亞,願祂保佑全家溫飽健康。虔誠的宗教信仰,使得多數中南美洲的人們謙卑和氣,再加上樂天本性,或許是造就「OK啦」生活態度的原因。

甜蜜十五歲

不過,拉丁美洲人的「不未雨綢繆」,也有例外。那就是面對十五歲女孩的生日,那是公主夢成真的一天。

根據拉丁美洲各國傳統,家裡會為女兒舉辦盛大的十五歲生日舞會。派對當天,現場會播放女孩十五年來的回顧投影,壽星本人更會穿上美麗的白紗或華麗禮服,在父親或長輩的帶領下,如巨星般進場,與親朋好友們共同慶祝。咦?聽起來好像我們的婚禮現場?與台灣女子平均三十歲步入婚姻相比,拉丁美洲女孩十五歲就「把自己嫁給自己」了!這一場舞會,既是女孩的成年禮,也象徵她從此要為自己負責,家族透過此一儀式,正式對外宣告孩子長大了。

隨著時代變遷,現在的孩子有比扮公主之外更多的選擇,可能是一趟旅行或代步車,但也仍有不少抱著公主夢的小大人,寧願選擇當一天的公主。

在不怎麼寬裕的家庭裡,父母會在女兒十二、三歲時就開始存錢,手頭再怎麼緊,也要幫女兒辦一場盛大且風光的成年派對,這是作為父母能給孩子最有面子的大禮了。這對平日不興存錢的拉丁美洲家庭,甚是難得。

儘管台灣人與拉丁美洲人有許多不同,但某方面來說,也頗為相像。比方說,他們也喜歡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問得一清二楚:在哪裡工作、生幾個孩子、賺多少錢……這些在西方社會視為not your business的隱私事,從拉丁裔阿米哥amigos(朋友們)嘴裡冒出再自然不過。而相較歐美文化強調「個人主義」,拉丁美洲和台灣都是比較重視「群體」與「家庭」的。

就生活層面來說,近年台灣所追求的小確幸,其實也和拉丁美洲OK啦的樂觀精神很像,似乎沒什麼過不去的關卡。這讓我十多年來,即使與歐美客戶打交道,又多次來回荷蘭,還是對拉丁美洲這塊與台灣一樣熱情的土地,有著不可自拔的感情。

【自說自畫】謝東霖/地方的漫畫家歡迎斗內!
文□圖/謝東霖/聯合報

●當漫畫家想要開戶

那天我走進銀行想要開戶,銀行專員笑容可掬,但開始填資料的時候就變了臉。首先職位那欄就讓我陷入困頓,有軍公教、服務業、農漁工商,但是沒有漫畫家。

再來是年收入與月薪的提問,我支支吾吾,沒辦法給眼前這個每日經手數字的人一個明確的數字。最後問到了開戶用途。

「我開這個帳戶,是希望能讓網路上的陌生人自由匯錢給我。」話才剛說完,我就驚覺自己講得不好,再看銀行專員,臉上的不信任已經寫得明明白白。我心想完蛋了,這個戶是開不成了。

雖然很不想用這招,我還是紅著臉說了:「我真的不是詐騙集團或可疑人士,請你去google我吧,我是被寫在維基百科上的人。」

查明我的背景資料後,銀行專員終於卸下心防,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最近洗錢問題嚴重,公司有規定客戶查核必須確實。」我一點也不怪他,畢竟我看起來也是滿容易招人誤會的。

為什麼我要開戶讓陌生人自由匯款給我?其實這就是所謂的「小額贊助」,網友會稱之為「斗內(Donate)」。那為什麼陌生人要小額贊助一個漫畫家呢?因為這個漫畫家在網路上免費公開發表自己的創作,大家看得開心,所以就開放了一個隨喜回饋的機制。

●網路上的街頭藝人

要解釋這個概念,我再舉一個生活經驗。那天我和家人走進捷運地下街,有位街頭藝人在廣場吹奏長笛,悠揚的樂聲滋潤了坐在廣場休息的人們。

接著一對高中生小情侶起身離去,離開前,他們投了零錢到街頭藝人的帽子裡。然後一位少婦牽著小男孩,也引導他把零錢投進去。我忽然注意到,廣場裡至少有五成的人願意解囊,儘管老老少少、金額不一,但他們都明白:「因為這個人的技藝娛樂了我,所以給一點回饋鼓勵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你開這個帳戶是為了接收斗內嗎?」銀行專員問。我點點頭。我想我與街頭藝人也沒什麼不同,我就好比是網路上的街頭藝人,在公開場合展現技藝娛樂大眾,大眾當然也能隨喜用金錢來回饋我。

後來戶頭總算開成了,我與我的讀者也培養出默契,只要他們看了開心,就有途徑可以直接鼓勵我,讓我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創作出更多他們喜歡的創作。

至於銀行專員,不但買了我繪製的LINE貼圖,還請我喝了一杯飲料。這份斗內,我也確實收到了!

【青春名人堂】葉子/街貓變家貓的由美
葉子/聯合報
由美,是一隻街貓的名字,來自於日文發音的ゆみ。

街貓與家貓的分別,從字義簡單翻譯,一個生活在街頭上,一個安養在家中。延伸而言,一隻街貓必須自行尋覓食物,閃躲會危及生命的人群、車陣或者天敵浪犬,自己的貓同類有時也是一種威脅;牠必須時刻警戒、步步為營,光是努力活著就耗費全部的心思與體力。

街貓從幼時就被母親教導要遠離危險,人類對牠們來說也代表著危險。不親人與其說是天性,更像是一種自救的養成訓練,一隻從沒跟人類接觸的街貓,從害怕的逃離,到張牙舞爪的威嚇,到伸手攻擊試圖接近牠的龐然大物,這都是街貓的正常反應;不,應該說是正確保護自己的方法。

我第一次見到由美的時候,牠小小一隻正在翻著垃圾找食物吃,一看到人靠近就衝出跑走,也不管疾駛而來的大車小車,在車陣中四處逃竄嚇得我腿軟。當下就決定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抓住牠,以免發生無法彌補的意外。在幾個深夜裡耐心守候,並善用誘捕籠捕抓工具,肚子餓昏的小橘白貓終究無法抵擋貓罐的香味入籠。送到動物醫院進行初步檢查,醫生說年紀大約三、四個月大。

通常一隻街貓如果超過三個月大沒有跟人類接觸過,馴服成功的機率就會非常低--這是網路上說的,但若沒有嘗試,又怎麼知道不會成功呢?對我而言,是花上幾個月的努力;對街貓由美來說,可能是一個可以成為家貓的機會,不再需要為了生活擔憂,也不需要餐風露宿。若真的無法被馴服,也會有我的照顧直到終老,最多變成一隻在家裡生活的街貓吧。

從美食開始,一步一步慢慢降低由美心中的防衛。三個月過去後,進度有些停滯,檢視這段期間的各項親人訓練,發現由美喜歡我先生的餵養多過我,看待雙方的眼神和反應也不同。於是,以往由我主導的馴服,這次決定由先生接棒。每一隻街貓喜歡的東西真的都不同,我們得找出關鍵,再利用街貓最愛的方式慢慢加強與人建立親密關係,馴服街貓的練習得因貓而異。

先生接手繼續馴服由美,這小妮子果真就進步飛快,沒多久就可以出籠和其他貓學習相處,但我還是碰不到牠。雖然對於由美只接受先生的照顧,不願意接納我有些傷心,但只要牠好好的,不喜歡我又有何妨。

一轉眼,從第一次見到由美到現在,已經七年過去了,由美愛我先生仍多過愛我,但我也能摸能抱牠了。我們用幾年的時光成功讓由美體認,不是一定得用又抓又咬來武裝自己,呼嚕呼嚕的也能過日子;每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有僕人打掃清潔,當家貓還是比當街貓好。

不過,也許已經變成家貓的由美是這樣想的:在外面生活如此辛苦,自己得花雙倍、千倍的力氣才能活下去,不如就放鬆吧!人類以為馴服了我,其實是被我馴服了;就讓人類以為贏了,其實是徹底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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