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31日 星期日

【文學相對論】郝譽翔VS.吳億偉(五之一)花蓮與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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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郝譽翔VS.吳億偉(五之一)花蓮與寫作
【當代小說特區】蔡素芬/大象的生日(下)
張讓/42記事和其他(之九)
達瑞/轉機
陳克華/詩想
幾米/空氣朋友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郝譽翔VS.吳億偉(五之一)花蓮與寫作
郝譽翔、吳億偉/聯合報
面對花蓮,那些言之鑿鑿的經驗,不碰觸就是永恆,回憶只是再次確定一切如過客,述說的都是脫軌支線失去原來路徑……

吳億偉:去了一趟花蓮

去年夏天,跟朋友去了一趟花蓮,早上十點多的火車,上車前催著朋友去買午餐,朋友只是淡淡的說,兩個多小時就到了,到花蓮再吃就好了。我很驚訝,原來現在台北到花蓮只需兩個多小時,我還活在至少四個小時的過去裡。

那個過去,花蓮沒有首輪電影院,沒有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太魯閣沒有拓寬的道路,神祕谷是不開放的禁區,七星潭是沒落的小漁村,安安靜靜適合聆聽濤聲,曾記麻糬只有民國路底那家老店,北濱沒有步道,南濱還有夜市,海產攤配上露天卡拉OK,還好人不多不太吵,仍可愜意欣賞閃耀月光的海,一點一點亮著的,是星星和遠方的漁船。

九○年代的台灣,花蓮還留在七○年代,整座城市處在一種等待的氛圍裡。等待什麼誰也不確定,但充滿起飛的興奮感。這座濱海小城沒有沾染世紀末的恐慌,就這樣靜靜地,一覺醒來,就兩千年了,新世紀。我還記得跨年晚會上某綁著大辮子的女星大喊,「我想要買房子給我家人,你們幫我好嗎?」底下的人高聲應和,完全察覺不出這句話的荒謬。好幾年過去了,女星浮浮沉沉,負面新聞不斷,最近才又復出了。

那時候時間是緩的,濱海城市到哪都是自己的空間,也許就是那樣的自在,才想到寫作。去東華聽老師上「散文寫作」的片段,我仍印象深刻。早上六點起床吃完早餐,陽光紅通通的,一路從花蓮市經由吉安三十米大道往壽豐騎去,台九線上沒什麼車子,一路直,鑽進縱谷,路過木瓜溪,聽人說可以溯溪但我一直沒試。到了壽豐車站左轉,那時東華大學還很簡單,那條街沒啥店家,從學校門口還得彎彎繞繞一段路才能到達上課的地點。

羅蘭巴特,去年在馬倫巴,李維史陀,張愛玲,那一學期讀的東西對我來說十分陌生,坐在角落,偶爾發言,身為一個旁聽生,總在拿捏合適的參與方式。教室窗外,一眼望去是海岸山脈,東華的圍牆就是些山脈,校園是整座綠油油的森林。這些書與電影是不是真的懂了,自己也不清楚,但那種「啊,原來是這樣」的刺激,驅使一周又一周四十分鐘的往返。下了課衝回花蓮市,一天還沒過半,卻有種從另個時空返回的錯覺。寫作不是現實生活,是獨行跋涉,被山吞沒的路途感。

這麼多年過去了,漸漸能體會「文學原鄉」這種說法。回到花蓮,提醒我那些日子,在博愛路某巷內如烤箱的房裡,配著抽風機聲轟轟,敲打鍵盤一字一句。寫不出來就騎上機車,往右是太平洋,往左是中央山脈,奢侈的逃離,不必管文字背後擔負什麼,那樣的純粹似乎就是寫作本身,多一點就卻步不前了。

我念過的學校已呈半荒廢狀態,從華西路外圍牆看過去,沒有學生身影的校園,所有記憶體停止更新。或許這樣也好。我其實很怕懷舊,尤其面對花蓮,那些言之鑿鑿的經驗,不碰觸就是永恆,回憶只是再次確定一切如過客,述說的都是脫軌支線失去原來路徑。這或許是我不常書寫花蓮的原因,藉由不寫來維持永遠的新鮮,畢竟有些事只能是自己的,即使寫作,還是要密封某些時空片段,不許某些畫面轉成鉛字。

如今還有朋友以為我是花蓮人,我倒是很樂意給人這樣的誤會,也嚷嚷著哪天就回去花蓮了。

郝譽翔:烏托邦時光

看你敘述的花蓮,忽然喚回了我許多回憶。真是遺憾,似乎沒有人會認為我是花蓮人,但花蓮卻真真實實地在我生命底層,留下了一段烏托邦似的美麗歲月。

你說得沒有錯,那時的花蓮真好,七星潭見不到什麼觀光客的身影,每到黃昏,只有當地居民帶著小孩,或牽著隻狗,坐在鵝卵石灘上看海。那兒的浪花比雪還要白,我還特別喜歡那片沿著海岸綿延不盡的石灘,乾淨清爽,浪一捲來,無數的鵝卵石便在海水中滾動起來,發出嘩啦啦的巨響。這兒的石頭會歌唱。

我們總是躺在那片石灘上,聽浪濤捲石,看天空的雲,壓得老低,彷彿伸長了手就可以抓到雲角,像在作夢一樣,靜無人聲,只有大自然的天籟。

但那樣安靜的七星潭和花蓮漸漸消失了,只存在記憶之中。所以後來我不愛回去,就是怕那份景物全非的惆悵。而那樣的惆悵,卻是從來未曾在花蓮生活過的人,所沒有辦法理解和體會的。

就好像你描述的東華大學,唯有在那樣的學校待過的人,回頭去看,才知道那段日子竟有多麼的稀奇和珍貴,而當時的我們只是懵懂,便稀里糊塗地參與了一所大學的誕生。那時的東華大學才不到五歲,全校師生也不過數百到千人,卻坐擁了花東縱谷一大片青綠的土地,被海岸山脈和中央山脈所環抱。又因為學生少,幾乎每堂課都是十人左右的小班,但我們上課總不專心,因為透過教室的窗戶,就可以眺望雲翳從山巒之間依依升起。

於是我們談文學,談電影,談寫作,以及人生遙不可及的夢想。老師年輕,學生更年輕,像是校園中勃發的小綠欖仁。鹿橋《未央歌》中所描述的大學烏托邦,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

因為年輕,所以百無禁忌,膽敢在課堂上讀大師的經典,看我如今也不敢說懂得的高達,或是塔可夫斯基的電影。而那樣向未知挑戰的勇氣,在我教書的十多年之後,終於是永遠地失去了,而投降於僵化的高教體制和年輕一代的通俗品味之下。當現在的學生在課堂上公然挑釁:「文學根本就沒有什麼人讀了!」我啞口無言,甚至不禁深深懷疑起,在此時此刻的台灣,文學或是創作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為什麼要創作呢?於是我常會想起不過十多年前,在上個世紀末的花蓮,東華大學的烏托邦時光,一群年輕人彷彿與世隔絕,聚在一起不談別的,只談關於美好未來的種種夢想。而那時學校的周圍沒有民宿,沒有觀光團,也沒有人炒作地皮,只有幾間簡簡單單的小咖啡店和餐廳。物質貧乏,但我們的精神生活卻何等的奢侈,清談,讀書,看電影,聽音樂,然後寫作。

那個文學的黃金年代,已經和那個安靜的花蓮,以及鵝卵石會歌唱的七星潭,一併地消失了。幸運的是,當時將要而立之年的我,以及正值青春的你,恰逢其時,見證了那美好的一刻,並且將之揉和進我們的生命裡,轉而成為紙上的文字,汨汨地宣洩出一種對於理想的頑固堅持。

所以我也常想,假如當年沒有去花蓮,沒有到東華大學教書,沒有那個烏托邦似的環境,我還能繼續創作下去嗎?答案竟是否定的。

下周一《文學相對論》主題預告 學術與創作 郝譽翔VS吳億偉 敬請期待!


【當代小說特區】蔡素芬/大象的生日(下)
蔡素芬/聯合報
上篇:蔡素芬/大象的生日(上)

走出飼育所,走過一個有圍欄的通道就是柵欄圍起來的觀賞區了,那裡有足夠的空間供我走路,但我無法奔跑,我只能在圍成扁圓形的柵欄內來回走動,柵欄外還有一圈柵欄,那是遊客的觀賞區。以兩圈柵欄隔開我和觀賞者,我想是為了保護遊客,防止我伸長了鼻子傷害他們吧。第一天,很多人好奇來看我,我也對他們好奇,他們大大小小有男有女,穿著各種顏色的衣服,讓我看得眼花撩亂,眼睛十分疲勞,以致在柵欄內走不了多久,就靠到岩壁的水沆邊休息了,那裡有樹蔭,還有水氣的滋潤,會讓我乾燥的皮膚感到舒服一些。許多相機攝取我的身影,我一點也不在意的閉起了眼睛,好好補充了一頓睡眠。

獨自在這區待了兩個月後,他們將我移到另一邊的柵欄區和一頭公象住在一起,我們擁有同一所飼育所,那意思是,我和公象成為一對夫妻了。來看我們的遊客在那期間暴漲,柵欄外老是圍著人,我不知道他們期待什麼,當我們互相磨蹭長鼻時,他們拍掌喊叫,當我們互相為對方噴水時,攝影機的咔嚓聲非常靈敏的傳進我們耳裡。公象比我年長許多,我不知道牠幾歲,牠也忘了自己該有的年齡,牠說在動物園每日生活類似,幾歲並無意義。那時動物園並不會特別為大象舉辦慶生。

我們初見面,牠就問我怎麼進來的,我很高興終於有對象可以訴說離開森林以來的滿腹心事,我把我的歷程說了一遍,牠像兄長那樣仔細聆聽,然後在往後漫長的相處日子裡,牠斷斷續續以牠的經歷回饋我對牠的情感依賴。牠重複的訴說,可能我也犯了重複訴說經歷的毛病,但在動物園以後的生活只在柵欄之內,我們又有多少生活內容可訴說呢?我們的原鄉在森林,在草原與水窪間,那裡才有很多遷徙的故事。

牠說牠是一頭緬甸象,在森林粗大的林木間遊走,長到八歲就很有力氣可以捲起粗大的樹幹。牠成天和一群年輕的公象在一起,牠們的父親習慣偶爾出去獨遊,所以常放任牠們年輕的象廝混一起,母親雖然在附近,但牠們常頑皮的躲開母親的告誡,溜出象群玩耍。有天剛出樹林往水沼走,一團軍人持槍從大岩塊間奔跑出來團團圍住牠們,他們以精準槍法般的技術,在牠們身上擲下繩索,繩索的一端繫在樹幹上,軍人又滿頭大汗加工,將繩索繞上牠們前腿與脖頸間。每頭象由兩個持槍的士兵押解,一路走向軍營,成為馱載補給品的戰象。牠嘲笑那些軍人太費事,再沒有其他動物比象溫馴,軍人無須費那麼大功夫套複雜的繩索,在重重的人牆和槍枝下,牠們不會輕舉妄動逃跑,牠們會順從命運,因為牠們曾在森林裡看過那些槍枝怎麼射出子彈讓公象倒地,取走牠們堅硬的象牙。

成為一名戰象並沒有帶給牠太大的榮耀感,牠們實際的任務是當貨車般的載著沉重的補給品跋涉長途,並試圖躲開敵人的路線。而行走的路線通常有軍人帶領,牠們只要認分的行走,就可以完成任務。和在動物園比起來,牠寧可當戰象,因為行走是大象的天職,而且可以就地取食,不管舉起鼻管捲樹葉或剝樹皮,自己採來食物食用,有無比的成就感。但和真正的戰象比起來,牠們不過是冒犯了先賢的這個名諱。

大象的先祖們,在遙遠的古代立下良好的英勇典範,在地中海沿岸諸國、埃及、波斯、印度都曾功勳彪炳的立下戰功,牠們穿戰甲,牙尖套上金屬武器,載著士兵上戰場擲弓箭衝鋒陷陣,大象以長鼻捲拋敵人,再補上一腳,蹂碎戰具與殘敗的敵人,牠們集體奔馳的壯大軍容足以嚇退裝備不足的步兵、阻嚇戰馬,使敵人落荒而逃。那樣具有武鬥能力、真正上戰場打鬥的才算是戰象,也是大象勇武能力的真正運用,許多國家將大象視為權力象徵不無道理。而現在的槍械子彈早已取代弓箭,大象淪落為役夫,牠說,只不過載運供給品就稱為戰象,不是太褻瀆我們了嗎?

所以牠並沒有以那段當戰象的日子為榮,牠只懷念離開森林前與家人共處的時光,牠們穿走密林,聆聽蟲鳴鳥叫,吃淨一片樹林雖驚動了其他動物引發動物的大逃竄,也讓另一群生物可以藉乾枝碎葉維生,土地重新得到碎葉殘枝腐化後的養分,再孕育新的生命。牠們走長程的路途,在黃昏的時候停在水窪處滌洗足底、沖涼身體,在星星的夜晚舉鼻招呼星子、吸飽月光,空曠之處吹來的清涼夜風拂去長途行走的勞累。那裡舉頭一片綠林曠野,牠懷念綠林的風綠林的雨及曠野的陽光。這個最終的懷念與我的不謀而合,所以我們以共同的綠林記憶和裝進鐵籠渡海的經驗交心,我們只要交換眼神,就可以看穿彼此的心事。

幾年後,我們有了兩頭小公象,牠們出生在動物園的飼育所,牠們不知道什麼是森林和曠野,什麼是溪流上的岩石與碎礫,牠們更不知挖土掘根的樂趣,也無法了解被猛獸追趕的滋味。牠們無法奔跑,以為自己沒有奔跑的能力。當我和牠們的父親講述我們的森林和被擄經驗時,牠們以為我們在講發生於古代的床邊故事。但由於基因頑強的記憶能力,我肯定我們所講述的故事在牠們成年後,也會講給在動物園出生的小子孫們聽,日後成為牠們的先祖傳奇。一如牠的父親所講述的古代戰象故事,也是由象群一代代傳播下去,而在心裡根植了我們的價值。

以六年的時間生了兩頭小公象後,我應該還有能力生育,但丈夫已垂垂老矣,牠因太久不能奔跑,心情常鬱鬱寡歡。牠的關節逐漸退化,只能緩慢的行走或一直站在樹下不動。我們的第一頭小公象長到十歲時,由園方送到另一個動物園,作為在那動物園孕育新生命的準備。小公象送走後,作為父親的更是心情低落,食慾變差。幸好我們還有一頭小公象跟在身邊,聊可慰藉老父走入暮年的落寞心情。

在我們數十年如一日的動物園生活裡,走到生命的終章宛如夜空中急速飛落的流星,牠終於趴臥在地上閉上眼睛關上呼吸的門道,牠所走過的那個時代隨牠消失不見。人們藉由牠的離去,重溫了牠初入動物園的時代歷史,牠的戰象經歷使牠成為動物園英雄,牠的肖像轉印在水杯、毛巾、帽子、棉衫、筆記本、鉛筆盒上。牠最後留給人們回顧小時候逛動物園的印象,小時候的他們看到牠正舉鼻長鳴,或在水沆塗泥,或以粗大的象腳表演挖土尋根的遊戲,他們共同的記得了第一次看到這麼龐大的身軀,以致靠在柵欄上觀看良久,他們最終懷念的是那個小小的自己。

我帶著小象繼續動物園歲月,我滿喜歡下雨天,那天遊客會很少,而我可以淋得濕漉漉,重溫雨林的濕潤感。小象緊隨著我,我也寸步不離看顧牠,這令我更想念我的母親,牠在雨林中是否也逐漸衰老?是否還惦記著我的安危?或者已在天堂等待我的會合?

我也逐漸老去,動物園為我的孩子買來一頭年輕的母象,那是從別的動物園送來的,牠們在隔壁的柵欄裡組織家庭,那是我所樂見的,我的小公象習慣動物園裡飼養方式,牠的母象也沒體驗過叢林生活,牠們的成長背景相近,牠們已經茁壯為成象,帶領著牠們家庭的新成員,成為動物園的另一個焦點。我則和牠們隔離了出來,我患有心臟病和些微的憂鬱,動物園認為我適合獨居。我難以忘記早年的生活,很想再有一次機會奔跑,當我心中那片烏雲出現時,我想衝破柵欄奔向曠野尋找陽光,但我的腳不但不聽使喚,還長了一個怪瘤,動手術割除後,我更常感到腳跟無力長站,雖然動物園常幫我清洗腳底,我卻日漸感到腳板疼痛。若能奔跑是多美妙的事,即便後面有猛獸追捕,我都願以生命交換一次奔跑的機會。

大朋友小朋友,在柵欄邊拿著畫板畫七十歲的我,他們畫的都是站立的我,而我的腦海浮現的是在逃命過程中的狂奔身影,及狂奔中與母親眼神的相望;我也記得大遷徙時,我們時常快步趕上象群,以便在黃昏前抵達有水的地方,那時腳雖勞累,精神卻無比暢快。

有個成年人畫我提起左前腳踢出一個土坑,他一定是小時候來過動物園看我,那時我還壯年,確實以踢挖土坑自娛,但也常遭飼育員糾正,動物園並不希望我們破壞土地的平整。

柵欄外有人拿著大象造型的氣球,為我慶生。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七十歲,但在生理上我夠老了,第六顆磨牙已經磨損不太嚼得動枝葉,我也沒有第七顆磨牙可替換了。如今我還能站在這裡供遊客畫像,我不希望是因我活到了七十歲,而是因為我們被迫遠離了原生家庭,只與幾頭象相處,窮畢生生活在動物園取悅了人們。(下)


張讓/42記事和其他(之九)
張讓/聯合報
26.看是本能,看見是知識。因為無知,我甚至不知道怎麼看。經常,以一種視而不見的方式環視周遭,為所見而驚奇讚嘆,毫不察覺畢竟什麼都沒看見。

有天,看見了一條蛇。

看書間抬頭,心神恍惚,忽然察覺到五、六步外碎木步徑上我眼光正對的細長東西是條蛇,土色花紋類似碎木,將近四呎長,揚頭吐信,正極緩慢無聲無息往前滑行。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不是恐懼顫慄,而是輕微的嫌惡,從不可知的深處升起。等牠爬到植物間,我小心走過步徑到後陽台喚B出來看。他問「第二腦」手機,得知是條這一帶常見的蛇,無毒。不久他回屋裡去繼續上班,我回到書中。過一陣再抬頭,蛇已不見。起身四處查看,無影無蹤。後來到園子我格外留意腳步,誰知步徑上的碎木是不是蛇。

不禁好奇怎麼從沒看見到看見。

只能說:不知道!只知道忽然什麼機關觸動,視線聚焦,腦袋活轉,「蛇」這個訊號閃過內在天際,進入意識。然後,「我」「看見」了!

我和看見都放在引號裡,因為兩者的實際,似乎都在我所以為的我之外。

怎麼說清呢?再往下恐怕要抬出「存在」這個抽象嚇人的概念,越描越黑了。


達瑞/轉機
達瑞/聯合報
當時候坐在香港機場裡,港式茶餐廳門口,同樣是一碗艇仔粥、一盤蠔油芥蘭與凍菊花茶。我經常藉著尚有餘裕的轉機空檔,尋找航空公司付費淋浴間刷洗自歐美差旅航程中積累的長途疲憊與僵滯(以及那些令人憂心忡忡的不得不的公共塵埃),隨即邊餐食邊觀望自世界各處跋涉而來的高速光景,有人急切於班機銜接有人持續通訊中有人冥想靜思……彷如置身虛空宇宙,每一星體在各自軌道上悄然運行,既近而遠,所有經過身邊的人皆為億萬分之一的相遇。

突然想到些得以延續的故事開頭:某位印度籍女士為了理想將遠赴異地而始終緊盯的手機螢幕是來自家鄉的叮囑抑或遠方的等候;某對面容皆疲憊的旅伴一邊手握橙汁一邊眼神空泛且靜對無言是肇因於長途飛行的不適或其實此行基礎是為一趟情感挽回之旅……或者更多。而牽掛於身旁的手提行李,分別又放置了何物?是前一夜晚的安靜思索,或象徵了各式憂慮的旅遊導覽與日常用藥……

堆砌了無數情緒的轉機現場,宛如故事集散地,彼此在眼神之間換算身世的距離並揣測:在時間的宇宙裡,會否再遇?又或這是此生僅有的;隨後轉機,在下一刻的過多情緒降臨之前,持續邁進,避免最美好的想像輪廓,就此壞毀。

我總也在機場書店徘徊片刻,尋找將動身的旅人。譬如那一位金髮色女孩,正安適靜好地翻讀台灣旅遊書,頁面裡是我的城市、熟悉的街區,我想得知她期待著什麼?如何計畫來日?我未擾動周圍氣氛,僅只從對方身上感受對世界的想望(而她將行經我走過的路,像是神祕的聯繫,我們在此,並不孤單)。眼前的她,或許昨夜也猶豫著行李,直至出發,便就領會那種擁有確切方向的透明的幸福,而時間在龐大經緯裡延展,無論啟程或歸返,彼此一如兩則交會的光閃,期待從中遇見另一個自己,瞬逝,卻已刻鏤於記憶的薄膜之上。


陳克華/詩想
陳克華/聯合報
詩最令人困惑之處之一,是詩人本身的「局限性」。許多詩人就世俗的眼光而言,實在和詩難以聯想在一起。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詩人可以不依賴「經驗」寫詩。藍波寫〈醉舟〉時並未見過大海,但全詩活生生海風吹襲的氣味呼之欲出。艾蜜莉.狄金生一生獨居,活動範圍大致不踏出新英格蘭區,但詩中廣納天地宇宙,毫無「鄉氣」。最近讀湖北詩人余秀華的詩,也絕難相信患有腦性麻痺的她,一生絕少離開她所居住的村落。詩人像根針灸用的銀針,被繆思牢牢插在他所屬的穴位上,各司其「格」──風格的格,也是格局的格。再藉由經脈互通,可以隔山打牛,上天入地,又是不拘一「格」。

詩人是穩坐在穴位上的「得氣者」。接著地氣,看向天空,俯仰星辰,日月流行,茫茫大塊盡在胸臆之間。最貼切的形象莫過於電影《駭客任務》(matrix)裡的先知,是位鎮日在廚房烤餅乾的老媽媽。

她的廚房門口貼著希臘哲人的箴言:「認識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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