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9日 星期三

蔡怡/我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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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蔡怡/我的人呢
【極短篇】鍾玲/聽人誦經
【小詩房】朱夏妮/雷電

  今日文選

蔡怡/我的人呢
蔡怡/聯合報
父親想出門,是想回他自己的家,總吵著要回去看看,我知道他要回去找已經去世兩年的母親。什麼都忘記的他,卻牢牢記住我為他編的母親坐飛機去美國的故事,他說母親該回來了……

家在高樓,似乎離天邊近了些,也看得清楚雲的變化。某個夏日黃昏,西斜的太陽像一把火,開始燃燒周邊雲彩,先是金色,再轉黃,轉橘紅、櫻桃紅,後來漸漸多了茄子紫、葡萄紫,有的甚且在紫裡鑲著金邊。因為有風,雲的形狀也隨著顏色千變萬化,詭譎多端,整個天空成了萬花筒的伸展台。

火,是想燒出雲的寂寞嗎?

斜陽將家中擺設、盆栽、燈罩,一一投影在白牆上,隨風搖晃,恍恍惚惚。父親就在這黑夜、白天交錯時分,焦躁不安地在屋子各處遊走、打轉。

他從客廳轉到廚房,又從廚房轉到餐廳,眼睛四處搜尋,不放過任何蒙塵的角落。他經過大門好幾次,但似乎沒有出門的打算。

父親剛來我家時,有段時間特別喜歡自行開門往外跑,讓我和先生非常緊張,多加了好幾道門鎖,有一個接近地面不容易被發現,沒想到如此謹慎,還是讓父親溜到樓下門廳。所幸事先都和保全打過招呼,他們也認真負責,將獨自一人從電梯走出來的父親攔了下來。否則父親這一出走,恐怕就是迢迢不歸的天涯了。

父親想出門,是想回他自己的家,總吵著要回去看看,我知道他要回去找已經去世兩年的母親。什麼都忘記的他,卻牢牢記住我為他編的母親坐飛機去美國的故事,他說母親該回來了。

我不能帶父親回娘家,因為娘家已被租了出去,外人住著,那就不是家了。我不敢告訴他實情,怕他不理解而傷心,只能一再拖延:「等我有空一定帶你回去。」

一生好脾氣的父親一再壓抑他內心的渴望,直到某個早上他再也捺不住了,大聲嗆我:「為什麼要等妳,我可以自己回家!」

在照顧父親的日子裡,我學會不和他講道理,不糾正他的錯誤,不讓他生氣,所以看著激動的父親我只能妥協地說:「好吧,今天您自己先回去。」

父親像是領到糖果的小孩,開心地去穿皮鞋出門,我指示外籍看護緊緊跟隨,也把娘家地址塞給她,說先坐車在附近街道逛逛,不到最後關頭千萬別拿出地址。

父親快樂出門,我在家中忐忑難安。

不到十分鐘,外籍看護牽著打敗仗、垂頭喪氣的父親回來了。一看到我,父親竟流下他從不輕彈的眼淚,哽咽地說:「我沒有能力單獨回家了,我忘了自家地址,怎麼都想不起來……」

我緊緊摟著泣不成聲的父親,一面替他擦眼淚,一面安撫再安撫,像是安撫好多好多年前,一再從單車上摔下來的六歲兒子。兒子沮喪地大哭大喊:「我永遠也學不會騎單車!」

整條街上所有小朋友,包括才四歲的瑪莉都騎著小單車到處遊逛了。兒子頭腦好,但只愛靜態活動,手腳很不協調,曾帶他去YMCA上游泳課,回來責怪我想把他淹死。放棄游泳改學單車,他永遠抓不住平衡感,又怪我害他摔跤,破皮流血。我只能緊緊摟著他,一面替他擦眼淚,一面安撫再安撫。

一旁的外籍看護悄聲說,父親一出大門隨手招來了計程車,當司機先生問他要去哪兒時,父親愣住,他只說出內湖、內湖,就卡住了。司機先生耐心地問了三次都無答案,揚長而去。

經過這一次的打擊,父親很少再吵著要自己回家,也不開門往外跑了。

現在,他在屋裡焦灼地轉圈子,最後終於轉到我眼前,問:「女兒,你這房子的屋主呢?」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愣愣地回答:「我就是屋主。」

父親仔細看我一眼:「不是你,是這房子以前的屋主。」

我納悶這房子以前的屋主和父親有何關係,只能回答:「以前的屋主還是我啊。」「不對,不對。」父親開始急了,雙手左右揮動,有些語無倫次地說:「不是你,是以前,以前,我的人,我的人,都去了哪兒?」

是父親語言能力退化,還是和他住久了,我也陷入一團糊塗,怎麼就聽不懂他的話?腦筋急轉彎好幾次,努力猜想他要找的人是誰。

太陽下山了,整個房子暗了下來,父親一句接一句的「我的人,我的人呢?」夾在倦鳥歸巢的聒噪中,平添好幾分的淒然。我遠望窗外湮昏時空開始遐想,莫非在這既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的模糊地帶,父親心靈錯亂,錯搭時空列車,去到我不了解的遠方?還是他拿錯鑰匙,錯開了記憶庫倉的小房門,在一片漆黑中,摸索不屬於我家的煙火?

莫非父親在我家找尋他那一天到晚閒著,只負責吸水煙袋,打小牌,買菜包子給他吃的爺爺?在找尋忙完農事,又忙著在院落那棵老槐樹下,打零工,鋸木頭,替鄰舍做木板凳的父親?在找尋個性開朗,一面剝玉米衣,笑聲不斷的母親?……抑或找尋十六歲和他一起走天涯的房叔叔?在戰火中給了他兩張去台灣船票,改變他一生的大學恩師張教授?

父親儲存的庫倉很多,我不知他打開的是哪一扇小門。父親好像蜜蜂,憑著記憶中的香味,在尋覓他人生盛開而我從未參與的花圃。

我的人,我的人呢?我抬頭望天,不知要有多少智慧,才能走進父親的內心。

當親愛的人都遠離,當黃昏時刻的天地只剩下自己,那種孤寂,豈只是失智者的恐慌症候,該是世間所有人終將面對的悲涼。

窗外完全黑了,人似乎也就安靜下來,父親吃完晚飯,在外籍看護協助下洗完澡,斜躺在床頭看電視。他脖子上留著一抹白白的痱子粉,與越來越單純的臉很搭配,看起來就像個五、六歲的孩子。螢幕上正在播出《綜藝大哥大》,父親指著張菲笑瞇瞇地對我說:「我早就認識他。我小時候,他常來我們村莊表演,我就喜歡看他。」

父親愛看電視,愛看張菲,常熬夜到十一點,被母親直嘮叨,怪他影響作息。母親可是九點準時在床上醞釀睡意,但經常熬到十一點多都睡不著,還被那才進房的父親鼾聲騷擾。

父親認識電視節目裡的張菲不過幾個寒暑,但在失序的世界裡,卻能縱橫八十幾個春秋,跨越海峽兩岸,城市鄉村。他打破人世間所有的框架、規矩,好似失去重量的星子,逸出軌道,在廣大天際最幽微深處,迷航。

父親早忘記他黃昏時刻的焦躁惶恐了,倒是我仍被困在「我的人,我的人呢?」的泥流裡,載浮載沉。凝望窗外,雲藏一朵月,我心低迴:「母親,我也想問您在何方。」

左看右看,我好似走在一條荒蕪的歲月之路,怎麼也找不到我的人呢。


【極短篇】鍾玲/聽人誦經
鍾玲/聯合報
人家叫這個瘦小黝黑的年輕人清仔,其實他已經三十多了。他穿著洗到脫色的灰色衫褲,盤腿坐在驛道旁的古樹下,跟前放著他的木材。他村子裡八、九個男人一排坐在驛道旁,賣他們的鹿皮、羌皮、木柴。清仔望望他旁邊的偉仔,他一臉愁苦,清仔知道他在擔心他爹的病,一早清仔還去探過偉仔爹的病,感知死亡正籠罩這老人,但是清仔不對偉仔說破,沒有必要教他事先承受痛苦。他記起自己父親盧行琰老爺在他五歲時就去世了。父親由中原被貶到嶺南的新州,任錄事參軍,八品的小官。清仔是在父親新州任上出生的。父親清廉持正,一家三口過著平順的生活。

病重的盧參軍拉著清仔的小手,用微弱的聲音說:「孩子,我知道你很懂事……」他知道父親擔心什麼,母親是官家小姐,個性柔弱,清仔說:「父親,放心,我會照顧母親。」一個五歲的小孩居然有大人的口氣,大人的心思。

父親患的是胃癰,痛徹全胸。他過世之後,第三天清仔臉上就沒有了悲戚。母親埋怨他說:「難道你不難過嗎?兒啊!」清仔答:「父親病時,身體痛苦,現在走了,他輕鬆了。」母親啞口,想這孩子是太冷靜,還是有些瘋病呢?

三年後家裡的積蓄快用完了,又碰上饑荒,母子二人逃荒到南海縣城,最後流浪到白雲山山腳下,落戶在一個獵人和樵夫住的小村子,母親做針線,九歲的清仔跟樵夫去打柴,艱苦度日二十多年。

有一匹馬在清仔跟前勒住,一位中年男子下馬,拾起清仔跟前的一根木材說:「這是櫸木。」

清仔聽得出他是北方人,他儘量放慢說,因為知道自己的官話帶濃重的粵音:「是櫸木,我修整過,每根都是柺杖長短。」

那人說:「不錯,稍微加工就可以出售。」他跟清仔講好價錢,叫他送到鎮上的八達客棧。

下午清仔背著二十根櫸木杖到鎮上,遠遠見到客棧大門的匾有四個字。那四個字立刻各自分解移動。「八」字的兩撇旋轉起來。「達」字的部首「走」一下在下面,一下在上面。「客」字的寶蓋和「各」字不斷易位。清仔趕忙移開視線,知道再看下去會頭痛。記得父親過世半年前,拿出《千字文》來教他。父親誦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清仔跟著誦一次,琅琅上口,旋即問父親:「玄黃的黃字應該是指土地的顏色,玄是什麼顏色,為什麼不說『天地碧黃』?」

見兒子問聰敏的問題,父親欣慰地答:「玄是黑色,取黑夜之天色。」接著父親攤開千字文書冊,帶他認字。問題來了,清仔看見每一個字的部首各自移動,令他頭痛眼花,小清仔雙手捂住眼叫:「眼睛痛!」父親想他才五歲,不急著認字,就先把千字文由頭到尾解釋一次,清仔不但聽懂了,還能全篇背下來。接著父親跟他講《論語》,不久因為生病而中止了。

清仔進了八達客棧,找到那個行商,把櫸木杖交給他,兩人銀貨兩訖。出了行商的房間,聽見有人用粵語大聲誦經,是隔壁房間,透過敞開的房門,看見四足大矮床上,盤坐一位三十多歲的儒生,頭裹黑色羅巾襆頭,外面套一件藍色織錦領子的背心,他搖頭晃腦地朗誦:「……是故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

清仔聽到「應如是生清淨心」一句,霎時有如雲霧全消,山嶺上,光明貫徹天地。正在誦經的司徒洛忽然覺得整個房間亮起來,望向房門外,天井還是陰的,一個矮小的年輕人站在門口,他雙眼射出金色的光,司徒洛大奇,忙招呼他:「這位年輕朋友,請進來,請到胡床上跟我坐,一起聊聊。」

清仔脫了鞋,上胡床盤腿而坐,迫不及待地問:「請問你誦的是什麼經?」

司徒洛說:「《金剛經》。敝姓司徒,單名洛。請問大名。」

清仔說:「敝姓盧,名清。《金剛經》說得真好。這幾年我會有時難過,偶爾也會生氣,為什麼做不到把這些情緒消除?『應如是生清淨心』告訴我,人本來就有清淨心,不必消除什麼!」

司徒洛一臉訝異,顯然這年輕人的修為比他高,自己還在辨識什麼是非想,什麼是非非想,他已經直指清淨心。他捧起經書,奉上給清仔:「盧兄,由你來誦《金剛經》吧!」

清仔急忙雙手推開書說:「司徒先生,我不識字,但聽得懂經,你跟我講《金剛經》吧!」

司徒洛搖頭說:「此經太深奧,我根本沒有能耐講,你領悟力那麼高,應該去跟忍禪師學法。其實我剛剛從黃梅縣、東禪寺回來,在那兒聽忍禪師講《金剛經》。」

兩人談了一個時辰,司徒洛取出十兩銀子,給清仔去安頓母親。果然在一個多月以後,清仔越過秦嶺,到東禪寺拜見了忍禪師。禪師收留了他,令他去劈柴、舂米。過了大半年一個深夜,禪師私下把清仔招來,一對一地跟他講《金剛經》。這個南粵來的小個子獲得大悟。

一千三百年來,一位禪宗祖師不識字的事令很多人納悶、懷疑。其實如果祖師文采燦然,下筆千言,那才會出問題。試問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禪宗,能出現一位不認字的祖師,這不是命運最妥善的安排?


【小詩房】朱夏妮/雷電
朱夏妮/聯合報
黑色的臥室

閃電突然點亮

兩個對稱的窗戶

透過白色的紗簾子

是有人在火快滅了的

燒白的木頭上

吹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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