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南橫。以前的大學生很流行健行，我走過三次南橫，有太多回憶。
二十幾年後，我帶著劇團再次來到南橫。
這個夏天，我們從桃竹苗演到新北，又繞回東部，到台東的池上，再來到海端鄉。南橫公路就從海端沿著新武呂溪橫越中央山脈。
海端鄉南橫沿線的部落，初來、新武、霧鹿和利稻本來都有獨立的小學，如今新武和利稻都已改為分校。
7月12日一大早，我們換乘二十人中巴、小貨車，進入霧鹿峽谷。行程約二十公里，一個小時不到，九點左右，來到了海拔七百多公尺的霧鹿國小。天大晴，一路上，山景明豔，卻無心看景，心裡擱著許多擔心。因為這場在霧鹿的演出，利稻的孩子也要下山來看戲。
本來場地是要在霧鹿國小的圖書室，但是空間不大，又有太多不能移動的書櫃。當我知道利稻的孩子也想來看戲時，圖書室一定容納不下，立刻在池上租了車，上山重新場勘。
圖書室不夠用，學校裡也沒有一間教室看起來夠大。學校裡找不到場地，我走出了校門，進了村子，左右探看每一戶人家，打量各種空間的可能。在集會所前，我停下了腳步，場上有一間屋子，門鎖著，有招牌，有村幹事的電話，但聯絡不上。我估量一下外部尺寸，約莫合用。窗戶沒鎖，但有鐵窗擋著。我伸出手機，拍了照片一看，有較多雜物，看起來都是可搬移的。
就這裡了，我立刻決定換場地。7月11日，打了一天的電話，在鄉公所、村長、村幹事之間，反覆聯繫。都很和善客氣，都不反對我們用，但都覺得該問另一方。一直到下午，我們在紅石林道上遠眺關山鎮，太陽也開始西斜，終於，搞定了場地。
7月12日，抵達集會所，門已開，我才第一次走進這個場地，心內有點忐忑。幸好，和預估沒有太大差距。我們迅速分工，一組人照相，清運室內桌椅櫥櫃，騰出空間，定位人員接著上場。另一組人卸下器材道具布景，開始進行組裝。
裝台、測試、排戲，依序完成。午餐後，中巴出動，利稻的孩子先行抵達。
霧鹿的孩子也來了，小朋友加起來竟也有五、六十人，還有另一個團隊的大學生和國小老師。場地不大，非常擁擠，左騰右挪，總算全塞進場了。
開演了，我正要放心，最令人驚心的狀況就發生了。第一場才演到一半，突然啪一聲，燈黑了，控盤暗了，電扇也停了。跳電！我們第一次在演出中跳電。
我們迅速尋找配電箱，重啟閘刀開關，沒有反應。場上的兩位演員在跳電的瞬間就定格了，小朋友發現演員靜止不動，反而轉移了注意。
重啟閘刀開關沒有效果，場中仍然黑暗，我們不能等待，戲要演下去。我讓演員退場，前場人員迅速拆掉門窗的遮光，場上大亮。場中電扇已失效，前場人員拿起各種物品搧風，安撫小朋友。我進入後台，對所有人說，亮場，繼續演。
交代完，我出場很篤定地對所有觀眾說，沒有燈光，沒有音樂，但演出會繼續，就從剛剛中斷的地方，再上場，再演一遍，也請小朋友「認真地再看一遍」。說完，走下場的同時，我發出指令。演員就在沒有任何燈光、音效、配樂的幫助下，上場演出了。演員無所依傍，反而演得更純粹，更有想像。
電力後來恢復了，有另一個閘刀開關在一個鎖住的小房間裡。但是不重要了，我們由於另一種明亮，格外的專注，依舊呈現了那座故事的森林。
天黑之前，我們得趕下山，我告別美麗的霧鹿峽谷和二十幾年前的美好回憶，和南橫的重逢竟如此匆促。下次來，回憶裡不僅有風景，還多了戲，在一種特別的明亮與專注裡。
●本文作者創辦秋野芒劇團，帶領東華大學的學生志工，為國小學童進行公益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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