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專欄的標題非常文青，但絕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文青囈語，而是看反滲透法如「妖風」過境，嘆太陽花世代凋零之速，以及憂台灣民主凜冬將至，而不得不有的一個感慨。
「妖風」是戴雅門（Larry Diamond）教授新書的書名，意指「不自由的民主」氣氛正彌漫全球，許多民主國家因為國家領導人威權式的統治意志，而出現民主衰退的嚴重危機；妖風過處，祇見遍地民主殘骸。
國民黨統治的戒嚴年代，以動員戡亂為名而腐蝕民主的法律，多如牛毛，檢肅匪諜條例，懲治叛亂條例，刑法一百條等等，構成了國民黨政府的國安拼圖。但拼圖上處處斑斑血淚，從雷震到美麗島事件所有軍司法受刑人，都是這些反民主法律的受害人，都是這一股股妖風的受難者，也都是這段黑暗歷史的見證人。
蔡英文執政這幾年，以反中抗中為名，也構建了她的國安拼圖，國安五法猶嫌不足，現在又加上反滲透法，中共代理人法與懲治所謂紅媒的立法，也蠢蠢欲動伺機而出，永遠有最後一塊國安拼圖會橫空殺出。這些法律都是蔡英文威權統治意志的產物，都侵犯了人民的憲法基本權利，都腐蝕了民主，當然也是一股妖風。
同樣是妖風，同樣造成摧殘民主的後果，但以反共抗俄為名的法律是惡法，以反中抗中為名的法律卻是不可或缺的必要安全網；民進黨抗中保台有理，國民黨反共保台卻有罪，套用林飛帆最近的一句名言，民進黨這樣的辯護邏輯難道不嫌太過「超乎脈絡」？
也不過才五年多前，林飛帆跟那些屬於太陽花世代的年輕人，因為國民黨多數控制的國會想強行通過兩岸服貿協議，他們在「半分忠」、「反黑箱」與「程序正義」的號召下，占領了立法院並且衝進行政院，最後擋下了服貿協議，改變了台灣民主進程，太陽花也變成了終其一生別在胸前的一枚勳章。
諷刺的是，國民黨當年想強行「半分忠」立法，民進黨現在卻乾脆連半分鐘都不給，就直接跳過委員會審查，將反滲透法逕付二讀，並由總統下令限期通過。民進黨鴨霸百倍於國民黨，但林飛帆卻說這不是倉促立法，同樣違反議事程序，同樣違背議會民主精神，同樣以多數輾壓少數，何以反服貿要被歌頌，反反滲透法卻要被潑髒水？更重要的是，何以拿反滲透法與太陽花類比是超乎脈絡，難道反服貿是絕對之是，反反滲透法卻是絕對之非？如果林飛帆才轉身政治人物不久就有這種想法，也未免太自我膨脹、太危險了一點。
台灣政治目前最大的危機，乃是憲政民主幾乎處於無規範真空的失守狀態，行政權為所欲為，監察權恣意霸凌司法權，立法權變成總統如臂使指的附庸，司法權對民主被侵蝕的危機應為而不為，考試權瀕臨垂危，再加上同屬憲政機關的反對黨又百無一用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這樣一幅憲政民主圖像，怎麼抗中？如何保台？
就像玫瑰在寒冷的北極圈不會開花一樣，民主在法網密如流刺網、在妖風不斷侵襲摧殘下，也不會開花結果，甚至遲早會枯萎凋亡。幾年前，有一部關於太陽花學運的紀錄片，片名也很文青，叫「太陽，不遠」，太陽花是一個事件，一個世代，也是一種精神，但看到曾經參與或支持太陽花學運的那些人，現在都變成了反滲透法的啦啦隊，讓人不禁要問：太陽，不遠嗎？
（作者為世新大學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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