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蓮的國小地理課還沒上完。今天要來講「中間的最遠」，奇美國小。除了花蓮市和台東市兩個大城，花東縱谷為兩山所屏障，又有大溪貫流全境，是東部的富饒之地。縱谷在花蓮境內的北段有花蓮溪一路由南而北，匯聚馬鞍溪、萬里溪、壽豐溪、木瓜溪等大河，流經光復、鳳林、壽豐等鄉鎮，繞過海岸山脈北端出海。南段則以秀姑巒溪為主河，源於中央山脈之樂樂溪、豐坪溪、紅葉溪諸水，由西向東依次匯入，一路北流。又有海岸山脈眾支流由東向西匯注，至瑞穗、玉里之間，富源溪由北南來相會。廣聚眾水之後，秀姑巒溪以洪荒之力東轉切山而出，山逼水激，水路甚險，多曲流急湍，下游遂成泛舟聖地。
海岸山脈南北綿延約一百六十多公里，秀姑巒溪是唯一穿越的水路，卻有四條公路穿越此山，聯繫了沿海地區和縱谷的交通。由北而南依次為：台11甲支線，即光豐公路，聯繫光復和豐濱；花蓮64縣道，即瑞港公路，聯繫瑞穗與豐濱鄉的港口部落；台30線，即玉長公路，聯繫玉里和長濱；台23線，即東富公路，聯繫富里和東河。除瑞港公路外，皆為省道。
瑞港公路全長約二十二公里，正是沿著秀姑巒溪河谷而行，因水路險惡，故瑞港公路易崩塌，多急彎、落石，甲種大客車不得通行。
沿此縣道東行約十公里，差不多就在海岸山脈正中間，一道髮夾彎之前，有一塊牌樓寫著「阿美族的文化發源地」。這裡就是奇美部落，奇美國小就在這裡。我兩次拜訪學校，終於敲定今年五月六日前來演出。
因為上午有課，下課後，我獨自驅車前往。從9號省道在瑞穗轉入193縣道，過瑞岡大橋，再右轉，即來到瑞港公路起點。這天陰雨，山谷中煙霧迷離，途中有多處修路，一連經過兩三個髮夾彎後，來到一個較開闊的轉彎，路邊有亭。我停車，俯眺雨霧中的縱谷，拍照後，並截取手機上連續髮夾彎的google地圖，在臉書貼文：「行於蛇之山道，迷於煙雨之野。」
奇美國小現在全校只有九個小學生，是全花蓮人數最少的小學，幼兒園倒是有十個小朋友，比小學生多一個。小朋友人雖少，但演出的用心與美好，絲毫不少！
人少，反而讓小朋友每一句回應，都清楚真實地被聽見，演員的表演有了更真實的對象。因為反應的真實，常在正確的時間點插入了戲中，和原來的台詞連接起來，成為戲的一部分，小朋友也像是一起說故事的人。這和刻意製造的熱鬧互動不同，不是地上火，是地下水，平靜而真實地流動著。
戲中有一場景，飾演動物的演員帶領小朋友走出舊森林，我們走出場地，來到走廊上。開門的剎那，有位老師指著雲霧繚繞的山林，說：「奇美森林！」對，每座森林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生命的遷徙和安頓，我們都在森林裡，在故事裡。
演出後，我走過一間教室。老師不在講台上，師生兩人面對面，各坐一張課桌椅，聊天一般，比手畫腳－－是，只有一個學生。這裡的教與學沒有台上台下，可以在任何地方，就開始某種生命的成長、知識的轉移。就從老師的這隻手，直接遞到學生的另一隻手，手把手地帶孩子長大！
演完的大合照，我數了數，有九位小朋友，八位老師，七位演員。九八七！剛好是閩南話「足白癡」的諧音。是啊，我們傻，只有秋野芒這麼傻的劇團，才願意為這麼少的小朋友，走這麼遠的路，搭個完整的舞台，認真的演一場戲吧？
花蓮人數最少的小學，不在最南，也不在最北，在一段險惡的山道、水路的正中間，在「奇美森林」。
●本文作者創辦秋野芒劇團，帶領東華大學的學生志工，為國小學童進行公益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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