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吉爾、戴高樂、羅斯福,都曾身處亂世中。當無人願意站在第一線時,他們為國家上場。當戰爭結束時,面對無理取鬧的人民及反對派,他們選擇面對,然後離開:尤其是邱吉爾和戴高樂。
邱吉爾26歲就出道,英國政壇最閃亮的政治明星……但他一路被排擠,也犯過政治及政策錯誤,直到66歲,希特勒兵臨城下時,沒有人要當投降首相,那些本來汲汲營營的政客,全跑了,全禮讓了。此時喬治六世才任命了邱吉爾。
那是某個下午六點左右,邱吉爾知道他接下的不是一個政治職位,而是扛起國之興亡的重擔。他恭敬地告訴喬治六世,深夜之前交出內閣名單予國王。
結果三個鐘頭不到,深夜,邱吉爾的「戰時內閣」已經組成。他首相身兼三軍統帥,副首相由反對黨主席艾德里擔任。其他陸、海、空部長,由自由黨黨魁、保守黨重要人士分別出任。邏輯很簡單,英國打贏這場戰爭只有一個前提:「團結」,沒有團結,英國必敗無疑。
戰後希特勒剛自殺,副首相馬上翻臉,編造一堆與糧食配給有關的謊言,要求邱吉爾解散國會,重新選舉。三個月之後,邱吉爾大敗:敗在當年戰爭期間他一手提拔的副首相艾德里,更敗在民眾的無知,相信了謊言。
面對這樣大的挫折,邱吉爾偶爾跑回鄉間老家畫畫:多數時刻在義大利一個朋友提供的湖畔莊園,以口述歷史方式撰寫「二次大戰回憶錄」。
下台四年,他懶得理謊言,因為謊言本來自己就會拆穿自己。「二次大戰回憶錄」還沒有完全寫完,他又被叫回去組閣。
戴高樂更特別。戰後法國彼此互相對立至極端瘋狂,彼此批鬥。戴高樂看到邱吉爾的下場,1946年一月,主動宣布辭去總理。當晚馳車,回到巴黎近郊約兩小時路程的老家。
之後十二年,他不問世事,中午在大樹下吃簡單三明治,平常在莊園教導他的孩子,尤其一個得唐氏症的女孩子:特別教授她學習古典音樂。
十二年內。他沒有想過要東山再起,他不是過度自信或是算計。他只是心涼了。
他看到邱吉爾的下場,知道勢不可為,當大局混亂時,人民一定會鬧,也不會感恩前人的奉獻。
而戴高樂隱居的那十二年,法國居然換了23位總理。
他始終相信自己為法國而生,也可以為法國而死。
他死前告訴家人,我的生命屬於法國,但我的身體屬於家庭。請把我安葬於家中附近的墓園。
但巴黎人,不能沒有他。過世後他的遺體以國葬儀式進入巴黎,法國人靜靜地穿過凱旋門,近百萬人竟無喧譁,香榭大道上只有啜泣聲。
那一天,繼任總統龐畢度告訴民眾:從此法國,變成了寡婦。
而前一年,戴高樂以修憲公投複決失敗的身分,辭職下台。終生未再踏進巴黎。他曾兩度下野,兩度都是看破了法國民主制度的渙散。人民並不知道要什麼。
他半生在叛徒、流亡、獨裁者、老頭兒的咒罵聲中度過。他不是為了權力從政。主動下野十二年,安於鄉居生活,阿爾及利亞危機時,拒絕軍事將領請求,等於拒絕了軍事政變。
戰後15年,他勇敢地告訴法國,殖民時代已經過去,法國必須讓阿爾及利亞獨立。他的聲望,跌了一半。
他冷看民眾的善變,卻熱愛他的祖國。
為了法國,他付出一切。包括接受辱罵。
而小羅斯福最大的逆境是:在走向政治高峰的路上,罹患了小兒麻痺症。他沒有放棄自己,也沒有放棄抱負。
當選總統後,他堅持由大兒子扶著他,用走的,走得那麼辛苦。滿身大汗,然後挪一下腳步,在國會大廈外,於大蕭條時發表最著名的演說:宣誓就職美國總統。
這些廿世紀典範人物,他們面對逆境的智慧非常驚人,而且往往長達12-25年:甘之如飴,享受孤獨,但不斷求知,並歡喜地過著一般普通人家的生活。
我從他們身上看到一個卓越的人物,首先要經得起不戀棧權力,尤其知道與無聊的亂局保持距離。人必要時,要能回歸平凡生活,不管過去你曾經是誰,愈老會愈懂得體會「平凡」,反而是幸福。
閱讀典範偉人的故事不是讀歷史,而是把他們的態度當一面人生鏡子。當你面臨困境時,看看這些人怎麼做?當你面對自己以為排山倒海的壓力批評時,他們的人生教導你什麼?
他們不只是典範,他們是我們的鏡子。
(《文茜說世紀典範人物──不帶虛名的外衣走天涯,邱吉爾、戴高樂、羅斯福》一書近日將由遠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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